最近采訪,我總喜歡從同一個保留問題問起:1月23日得知武漢封城那天,,你在做什么,?
那天凌晨我和朋友聊到很晚,早上六七點睜開眼,,才發(fā)現(xiàn)朋友在我們對話結束半小時后發(fā)來一條:“臥槽別睡了,,武漢封城了?!?/p>
我立馬清醒了大半,。緊接著是刷新聞,、微博、朋友圈,,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未知和恐慌,,還有人們因疫情信息沒有得到及時披露而產(chǎn)生的憤怒。大概兩天前,,我隱隱感覺到事態(tài)開始嚴重,,提前和爸媽科普了很多信息,封城那天,,強行拉老媽去藥店買了三包醫(yī)用外科口罩,。那時一包10只裝的口罩25元,我媽嫌貴,,說買一包得了,,街上也沒人戴,戴上奇怪不說,,人家還以為你有病,。當時藥店導購阿姨扯著嗓門反駁:“要買趕緊買,全市都買不到啦,,這一箱都要賣完咯,!”
我們在一個五線小城市,當年SARS也沒傳過來,,我媽不信,,覺得那是推銷話術。僅僅一天后,,她雙眼放光地跟我說:“口罩真的買不到了欸,!”
消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這個小城里傳遞著。打出租車,,以前不聊閑天的司機師傅,,紛紛主動挑起疫情話題:“你們曉得了啵?我們市有人確診了,,就在某某區(qū)”,;“現(xiàn)在不止一例了,是四例,,一家三口都進了醫(yī)院,,還沒確診而已?!?/p>
可師傅沒戴口罩,,只把車窗大大開著,說戴口罩悶得慌,、空氣流通就行,。那兩天,,我?guī)缀醵荚谒⑹謾C資訊,時而震驚時而憤怒時而憂心忡忡,,大多數(shù)時候,,這些情緒混合在一起。大年三十那天,,一位親戚來我家吃飯拜年,,我因為他不聽戴口罩的勸告沖他發(fā)火,自己在家戴上口罩以示疏遠和隔離,,全程再沒有多看他一眼,。
那時候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情緒已有點過激,只覺得自己站在戴口罩的“正義”一方,。直到幾天后,,相關的心理援助群組和社會心態(tài)調(diào)查進入視野,我開始接觸在疫情期間出現(xiàn)嚴重焦慮癥狀的普通人——他們遠離武漢和湖北,,身體健康,,卻在疫情初期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(nèi)止不住哭泣,、失眠,、妄想、暴躁易怒,。和他們聊天時,,我把自己在除夕夜痛罵親戚的事當安慰講給他們聽——“所以不是我一個人這樣,我還是正常的,,對嗎,?”有個女孩問我。
我說是啊,,放輕松點,。那會兒已是大年初八左右,最初的信息焦慮已離我遠去——感謝記者這個身份,,讓我和伙伴們至少有事可做,、有錨可定。同事們迅速建了疫情相關的工作群,,每個人都在主動搶著認領任務和分工,。大年初一,我從床上迅速騰起后做的第一件事,,是打電話核實網(wǎng)上流傳的信息,。似乎一夜之間,一度迷茫的職業(yè)熱情迅速重燃,。
因為沒法去到一線,,這段時間我接觸較多的都是疫情中各行各業(yè)的普通人,,組織公益行動的志愿者、程序員,、院線經(jīng)理,、心理師、藝人……也是頭一次,,我在與幾乎每一位采訪對象的關系中都感到了某種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的團結感——所有人,,都那么真摯而急切地,想在自己的位置上為疫情出一點力,,哪怕那份光微小又柔弱,。
武漢封城那天,我在朋友圈看到幾位已離開媒體的前同事感慨:“這是兩年來第一次后悔,。如果還在做記者,,那么此刻一定不會躺在家里。至少能做點什么,?!钡紫掠腥嘶貜停骸笆堑模芫靡詠淼谝淮芜@么想回到新聞現(xiàn)場,?!?/p>
時至今日,我們還在繼續(xù)見證歷史,。疫情繼續(xù)全球肆虐,,美股兩周內(nèi)三次熔斷……這些原來好像只出現(xiàn)在歷史書里的篇章,發(fā)生在每個親歷的個體身上時,,卻真實地影響著一個個微小的選擇,。的確,人不過是時代洪流中的棋子,,所有輕飄的選擇和幻想,,最終都會像浪打螞蟻一樣被摔在沙礫上。
但此時此地,,被媒體拯救的,,到底是他們還是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