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刊記者? 黃劍? 發(fā)自山東青島、濰坊

編輯? 孫凌宇? [email protected]

頭圖?/ 孫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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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月末的青島,，烈日當空,，雖有海風陣陣，裹挾著咸濕的水汽,，涌入陸地,，但整座城市并不清爽。

午后,，孫夕慶博士拎著電腦包,，從地鐵出來，走進了同安路的一家茶吧,。這是他一個朋友的生意場,，專門接待洽談業(yè)務的商務人士。自從一年前重獲自由后,，他常跟幾個朋友在這里相聚,，討論新創(chuàng)業(yè)項目,。

不過，他這天要見的是律師和記者,。在此半個月前,，他收到了山東省濰坊高新技術(shù)產(chǎn)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人民檢察院發(fā)來的《不起訴決定書》。

“四年半的時光,，114次的開庭,，換來了這輕飄飄的三頁《不起訴決定書》。我是該哭還是該笑呢,？”他在微博上寫道,。這當然是他想要的，但他更期盼一份《無罪判決書》,。

2015年2月,，濰坊企業(yè)家孫夕慶被當?shù)毓矙C關(guān)帶走。他在看守所度過了三年半,，直至2018年8月獲準取保候?qū)彙?/p>

15年前,，孫夕慶說服7名海外博士歸國，到山東濰坊創(chuàng)立中微光電子（濰坊）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濰坊中微”）,，生產(chǎn)LED路燈,。在一段時間里，他創(chuàng)立的這家公司在當?shù)乇环Q為“明星企業(yè)”,，重點扶持,。

2014年7月，濰坊中微爆發(fā)股東矛盾,，孫夕慶之后被罷免董事長,、總裁和董事等職務。半年后,，他遭股東姜輝昌,、陸弘亮等人舉報，涉嫌職務侵占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(fā)票罪,。

兩年后,，孫夕慶以虛開增值稅專用發(fā)票罪，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零六個月,。他不服判決,，上訴，案件發(fā)回重審,。

一百余次開庭,，馬拉松式審判，結(jié)果是：“事實不清，證據(jù)不足,，不符合起訴條件,。”孫夕慶自稱是“打不死的小強”,。2019年7月,，他向吉尼斯官方申報了“開庭次數(shù)最多的刑事案件”世界紀錄，并獲受理,。

這種頗具娛樂精神的舉動,，看上去更像是一種行為藝術(shù)，以示對自己遭受“不白之冤”的抗議,。8月20日,，他向?qū)徖矸ㄔ荷暾垏屹r償。

法院受理孫夕慶申請重審無罪賠償案件的通知書

檢察院只是決定不起訴,，孫夕慶覺得遺憾,。這樣的結(jié)果，舉報人姜輝昌同樣不滿意,。

“在法律程序上,，得法院判無罪才叫無罪。檢察院不起訴,，我們也納悶,。他犯罪的證據(jù)多的是，（之前）只是兩個罪名起訴了,，好多東西還沒起訴。我認為疑問的地方更多,?！睘H坊中微股東姜輝昌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說道?！拔覀儼l(fā)現(xiàn)新證據(jù),，肯定會報案，公安理不理就很難說了,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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罷免

2014年7月26日，濰坊中微在公司一樓會議室舉行董事會,。在這之前,，公司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開董事會了。

一周之前,，孫夕慶向濰坊中微股東發(fā)送了上半年的財務報告,。股東陸弘亮看到利潤數(shù)據(jù)后，有些懷疑，認為公司實際狀況并沒有財報中的那樣美好,。

股東姜輝昌,、郭建給他打電話。溝通之后,，他決定要求孫夕慶召集董事開會,。“我是之前唯一支持他的,，如果我叫開董事會,，他不能不開?！?/p>

26日上午9點過后,，孫夕慶一進會議室，發(fā)現(xiàn)有點異樣,。參與的人并不全是公司董事,，還有部分股東和股東代表，跟在他們身后的是一些陌生人,。

會議開始后,，姜輝昌、陸弘亮,、郭建和曹學磊（股東曹學良的代表）等股東們便向?qū)O夕慶詢問公司業(yè)績,。不到五分鐘，分歧越來越大,，大家吵了起來,。董事會變成了對第一大股東孫夕慶的聲討會。

“孫總,，大家覺得這個賬有些問題,，（中微）過去沒有一分錢銀行貸款，現(xiàn)在卻有六千多萬貸款,，銷售收入到底哪去了,？”郭建說道?！拔沂菍崒嵲谠谀缅X的,，需要看到真實的經(jīng)營狀況?！?/p>

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里,，股東們一直“控訴”孫夕慶。姜輝昌等股東聲稱,，他拿走了公司3億現(xiàn)金,，并在青島嶗山買了海信地產(chǎn)的三套別墅,。

“以我這智商，抱著現(xiàn)金干嘛,？去嶗山別墅,，也只向海信地產(chǎn)推銷我們的LED路燈。后來警方調(diào)查,，發(fā)現(xiàn)我在青島根本沒有房產(chǎn),。”孫夕慶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稱,。

孫夕慶忍受不了這種氣氛,，說道：“這董事長我不做了，你來做,?！苯x昌稱，在過去的股東會上,，孫夕慶說過多次類似的氣話,，股東們不以為意，但這次會議上,，“我們動真的了,，你不做就別做了吧?！?/p>

“我們認為現(xiàn)在的財務報表有一些問題,，我們想要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來看報表，這個時間之內(nèi),，你就不用來上班,，但是我們照樣給你工資?！标懞肓琳f,。他后來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稱，這一決定是通過董事會投票同意的,。“我說,，孫總,，如果傳言是假，我把你請回來,?！惫蓶|郭建回憶。

孫夕慶想逃離嘈雜混亂的會場,，但被大家圍住,，門口站著姜輝昌的司機韓冰。“我被控制在了會議室,，回不了辦公室,。”他聲稱,。

這一天上午,，陳希和一進濰坊中微廠區(qū)，便發(fā)現(xiàn)公司與平時不一樣,。他在這里工作多年,，很少見保安如此嚴肅，門外還停著一輛警車,。

9點多以后,，他看到兩批男子陸續(xù)進入公司，統(tǒng)一穿CK牌黑色T恤,?！暗谝慌氖耍Ｏ碌囊欢??！彼貞洠@些廠外人士很快占據(jù)了公司檔案室,、信息中心,、財務中心和總裁辦公室（即孫夕慶辦公室）?！拔覀兠總€辦公室門口他們也有人站著,。”

“那天確實來了很多人,，在公司的各個部門門口守著,，主要是3號樓?！睘H坊中微一名老員工稱,。

孫夕慶在會議室里，聽到外面一片嘈雜,，不知發(fā)生了什么,。他稱，后來才得知,，當天,，他的一名客戶——北京中航天訊總經(jīng)理梁宗興，正在外面等會議結(jié)束,，與他見面,。梁看到出現(xiàn)一群人,，向當?shù)靥鼐ш爤缶Q，“有暴徒來了,?！?/p>

特警很快趕到。姜輝昌聽到外面動靜,，出去了一趟,。“我們是一直開會,，出來的時候,，我看到一些（警察），問了問,，是特警來維持秩序,。沒有看到另外一撥警察。開會的時候,，一說要罷免孫夕慶,，他就一直在發(fā)微信，結(jié)果是他安排人報警,，安排人把公司硬盤,、公章藏起來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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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希和回憶,，黑衣人士進入公司一段時間后，便撤走了一部分,。特警到來的時候,，已經(jīng)“走得差不多了”。他中午想到外面吃飯,，也被阻止,，不得不翻窗出去，到下午已經(jīng)進不了公司,。

孫夕慶稱,，這是姜輝昌等人組織的“黑勢力”，意圖控制他,，他的辦公室和公司財務部門在當天被“搜了一遍”,，損失大量重要文件。

姜輝昌氣憤不已,，怒斥孫夕慶才是真“黑”。對于所謂“社會人士”,，他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解釋：我們股東超過十個人,，很多都是外地的,，帶司機過來，有時候帶秘書一塊做記錄,，哪一個人不得帶兩三個人,？平時開會也是這樣。一切文明,。警察出現(xiàn),，只是因為孫夕慶授意秘書報警?！?/p>

“警察不管,，說是內(nèi)部糾紛，讓自己解決,?！睂O夕慶罵了句臟話。

大股東陸弘亮介紹,，“我們有一些人,，不是公司的員工，那是事實,，因為萬一要請他走,，或者請他滿足我們的要求時，它有一定的風險,。但是,，剛剛開始的時候，我也不知道有這些人在,?！?/p>

他否認自己與姜輝昌、郭建等股東意圖控制孫夕慶,。會議結(jié)束后,，孫夕慶自由離開公司?！八吡艘院?，我們就有一點懷疑，他可能還會回來,，把他放在金庫里面的東西拿走,。我們就把他的金庫全部打開，那里的東西全部是跟公司有關(guān)的,，我們都把它收下來,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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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離

孫夕慶離開公司時,，開走了濰坊中微一輛雷克薩斯汽車,?！爸两裎催€?！苯x昌說這是公司資產(chǎn),。在他的記憶里，孫夕慶算得上是體面離開的,，沒有人阻撓他,，也沒有人限制他的人身自由，更沒有發(fā)生肢體沖突,。

然而,，孫夕慶的記憶走向了另一條岔道，伴隨著不堪,、惡心,、驚恐。他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回憶,，特警的出現(xiàn)“打亂了姜輝昌等人的計劃”,。先前陸續(xù)登場的人，一個個離開,，無暇顧及他,。

我就提著包溜出去了，辦公樓里很亂,，我從后邊溜了出去,，準備開我的奔馳車離開?！?！不管用了，車胎被人放氣了,，車廂也打不開,，我的箱子還在里邊。這個時候,，我的一個司機開輛凌志（雷克薩斯）過來,，說：孫總，你趕緊上這個車,。

我說,，你下來，我自己開,！我怕是對方的人,。我一把拉他下來，跳上車，開到公司門口,。有五個人堵著,。我半開著窗，說：他×的,，不要命了！我一腳踩剎車,，一腳搭油門,，轟著引擎，嚇唬他們,。他們就跑一邊,，散開。我跑了出去,。

后來,，我進了看守所，他們有人也進去了,，告訴我說,，他們都看了我的相片，要是看到我步行跑出來,，就一磚頭悶倒,。我想，多虧那位司機開車來,，救了我,。

我逃了出去，想先到青島,。一邊開車,，一邊想，我不能從濰坊東口去青島,。我從西口轉(zhuǎn)到淄博,，又繞到了南縣，那有一條高速,，經(jīng)過黃島,，也能到青島。我怕路上有人堵,?？吹接X得可疑的車，就繞開,。到黃島的時候,，我把凌志車一扔，坐了一會兒公交,，又換了三趟出租車,，坐在后面,，防止攝像頭拍到我。

那時候,，害怕,，一心想著，怎么逃命,。我覺得,，滿天下都是他們的人，得躲著,?；氐角鄭u住處，收拾東西,，趕緊溜到鄉(xiāng)下去了,。

我打車一路往北，沒有目的地,，溜到哪兒算哪兒,。最后到了煙臺海陽的一個村里。租房子,，人要看身份證,，我不給，說：一個月多給你500塊錢,，你也別看了,。就這么租了一套小房子。

邊上有海洋,，我天天看石頭,，看大海，我想跳下去算了,。

待了一個禮拜,，我跑了趟北京，想找個中間人,，了解了解情況,。中間人一開始看我，很同情,。結(jié)果,，他給陸弘亮打完電話，臉色變了,。他說,，我×，你拿走3個億。

我以為他是我的朋友,，但他也是陸弘亮的朋友,。我也得溜，招呼都沒打,。不溜,，怕他把我困住了。后來我才知道,，很多人都認為我攜款潛逃了,。

我就再不敢找中間人。在路上,，我覺得所有人的眼光都是異樣的，舉世為敵,。以前,，我總是想著美好。因為一直很順,，從來沒見過很糟的那一面,，經(jīng)過這一次，再加上后來坐牢,、審訊,、審判的過程，看的都是丑的一面,。

一直到后來剛從看守所出來,，看到誰都懷疑?！?/p>

孫夕慶稱,，自己仿佛走進了香港電影。在董事會上,，有股東像黑道老大似的,，叉腰罵他：“孫夕慶！你怎么的,！你死無葬身之地,！”

姜輝昌也把孫夕慶描述成丑與黑的一面。他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記者提供的一段監(jiān)控視頻顯示：2014年7月29日凌晨4點左右,，孫夕慶的外甥劉巖與十來名青年進入濰坊中微辦公大樓,，其中有部分人手持斧頭、匕首,、刀具,，并與保安產(chǎn)生沖突。幾分鐘后，劉巖帶著一小袋東西離開大樓,。

當天,，劉巖被當?shù)鼐骄辛簦恢苤蟊会尫?。其他青年多有案底在,。“孫總當時授權(quán)我,，回公司取他的股權(quán)憑證等材料,，這個過程中，可能產(chǎn)生一些沖突,，沒有打架,。那群人可能是孫總的朋友去幫忙，確實帶了一些不恰當?shù)臇|西,。我也不認識,。后來被放出來，因為我有孫總的授權(quán)書,，且確實不認識那些人,，也沒有人員受傷?！?/p>

姜輝昌和陸弘亮說,，真“黑”的是孫夕慶?！皠r搶走了公司一個數(shù)據(jù)硬盤和公章,。”姜輝昌認為,。這兩件物品至今不見蹤影,。

孫夕慶則稱，劉巖在他的辦公室里,，什么也沒找到,。“三個保險柜,、書柜,，全給你搬走了。我后來第二份,、第三份中微股權(quán)協(xié)議,，都被他們偷走了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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瓜分,？切割股權(quán),？

2014年8月6日，濰坊中微在濰坊梧州大酒店召開股東大會,。第一大股東孫夕慶缺席,，他的律師也沒能進入會場。會議決議顯示,，“超過絕大多數(shù)有表決權(quán)的股東同意解除孫夕慶一切職務,，后者不再擔任濰坊中微董事長、總裁,、董事等職務,。”

作為濰坊中微創(chuàng)始人,，孫夕慶徹底出局,，雖然他持有32%的股份。據(jù)現(xiàn)場參會股東林軍禮稱,，會上,，一些大股東表示，讓各股東在維爾京成立離岸公司,，把濰坊中微資產(chǎn)導出去?！霸瓉韺O夕慶32%的股權(quán),，大家按比例分?！?/p>

2004年,，濰坊中微成立時，母公司美國戴芝股權(quán)結(jié)構(gòu),。戴芝持有濰坊中微100%股份

濰坊中微一位不愿具名的參會股東,，也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描述了類似的會議情節(jié)。

“這不是又一輪打土豪分田地嘛,?！绷周姸Y開玩笑道。姜輝昌和陸弘亮否認,。林軍禮覺得“不陽光”,。之后，他一直謀求退股,，在經(jīng)過多輪訴訟之后,，達成愿望。訴訟期間,，他申請凍結(jié)了濰坊中微銀行賬戶,。

“當時確實有股東提議,，成立一家公司。分孫夕慶股份,？我們大股東很清楚,，那事不能做。當時,，也是感覺到股東里邊有內(nèi)奸,，因為一些信息，孫夕慶馬上就知道,。這只是檢驗誰是奸細,。我們幾個大股東知道，沒對外說,。這是說,，你投錢成立個公司。我說投,，沒問題,，林軍禮不投，他的股份一直在往回撤,，我們就覺得有問題,。”姜輝昌解釋,。

“我們知道被騙了,，就覺得，如果要繼續(xù)做下去,，他（孫夕慶）還是股東的話,，大家都很不愿意。所以大家討論,，再做一個新的公司,。他的股份拿掉之外，大家同以前的股權(quán)比例,，再投資,，設立一家新的公司，這全部都是合法的,，我們當?shù)氐恼捕贾?。”陸弘亮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解釋,，這也是為何在2015年4月成立山東中微光電子有限公司（下稱“山東中微”）,，并獲得當?shù)卣鷾省?/p>

姜輝昌稱，因為林軍禮申請凍結(jié)了濰坊中微銀行賬戶,，導致公司業(yè)務運營受阻,，股東們?yōu)榱司S持業(yè)務,，被迫成立新公司。

目前，山東中微辦公地址正是濰坊中微原辦公樓,。2015年至2016年,，公司新任總經(jīng)理李明軍等高管，分多批次,，讓濰坊中微員工離職,，之后與新成立的山東中微簽訂合同?！安缓灳妥?，大部分人都簽了?！币恍H坊中微前員工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介紹這一經(jīng)歷,。

“我們就把技術(shù)研發(fā)的跟銷售的接過來，然后生產(chǎn)的就留在濰坊中微,?！标懞肓练Q，山東中微是技術(shù)研發(fā),，濰坊中微是工廠,。孫夕慶被罷免之后，他接任董事長一職,。

不過，在孫夕慶看來,，濰坊中微正在被他的對手們一步步掏空,。

股東大會之后，孫夕慶自覺無力扭轉(zhuǎn)局面,，失望不已,，買了一張機票，去了美國,，不準備再回來,。他說，自己就像“行將離開大陸的楚云飛”,，臨行前總想多看一眼窗外的故土,，“以后就不會再看到這個地兒了”。

整個濰坊中微都在傳,，孫夕慶卷走了公司三億現(xiàn)金,，潛逃美國,。

曾經(jīng)的“明星企業(yè)”迅速頹敗，多年幾乎沒有訂單,，到今年三月,，資金已經(jīng)難以為繼，無法發(fā)工資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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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D芯片誘惑

分歧早已顯現(xiàn),，最后逼走孫夕慶，似乎是一種必然,?！白詈蟊槐频脹]辦法了?！苯x昌說,。

2002年，孫夕慶從美國回到國內(nèi),，一直想在LED路燈領(lǐng)域創(chuàng)業(yè),，“挑動一個行業(yè)”。他缺乏資金,，需要找一位合作者,。2003年下半年，他通過在美國認識的一名同鄉(xiāng),，結(jié)識了在濰坊做貿(mào)易和房地產(chǎn)的姜輝昌,。

那時候，姜輝昌手有余錢,，想做高科技,。孫夕慶說，他有LED燈技術(shù),。而當時一些政府在引進高科技項目時,，常常低價給地。這種誘惑,，對于地產(chǎn)商姜輝昌而言,，很難抵擋。他們見過兩面,，便基本達成合作意向,。

兩人去了孫夕慶的上海激光器封裝廠。他們到青島,、煙臺等地考察建廠地址,。姜輝昌還介紹了當?shù)亓硪晃坏禺a(chǎn)商人李磊。

2004年下半年,，濰坊市領(lǐng)導希望為這座“風箏之城”引入高科技公司,。

市領(lǐng)導對孫夕慶從事的光電產(chǎn)業(yè)感興趣,，而且孫做過商業(yè)，是清華博士,。市領(lǐng)導邀請孫回故鄉(xiāng)投資,，也派人去考察他的上海工廠?！笆蓄I(lǐng)導的意思就是,，你把技術(shù)帶過來做就行，政府支持的力度非常大,?！苯x昌回憶。

孫夕慶說自己當時犯了兩個錯誤,?！八麄冃枰赓Y指標，我從美國回來,，希望我做成一個外資,。答應了。然后就是姜輝昌進來做股東,?！彼J為這位股東給日后的糾紛埋下了伏筆。

2004年11月,，孫夕慶與濰坊市政府簽約,，并注冊成立濰坊中微。此前,，由于當?shù)卣型馍掏顿Y指標,，孫夕慶和姜輝昌、李磊通過美國戴芝公司,，持有濰坊中微100%的股權(quán),。

戴芝公司曾是姜輝昌完全持股的空殼公司。孫夕慶以技術(shù)和上海工廠部分設備入股,，占戴芝34%股權(quán),，姜輝昌和李磊各自向戴芝投資3000萬元人民幣,，分兩批注入,，各占33%股權(quán)。孫夕慶擔任中微董事長兼總裁,，其他股東不在公司任職,。

“濰坊市高新區(qū)政府給濰坊中微提供廠房和部分生產(chǎn)設備?！备咝聟^(qū)經(jīng)濟發(fā)展局副局長韓敏介紹,。據(jù)悉,，這些廠房價值1000萬元，當新公司未來完成1500萬稅額之后,，將獲得1000萬元返稅,。孫夕慶說服了7名海歸博士加盟濰坊中微。

2005年,，濰坊中微開始正式生產(chǎn),。最初幾年的產(chǎn)品只有激光器，這是孫夕慶原來在上海的業(yè)務,。

“激光器是光通訊的一個關(guān)鍵的元器件,。我們實際上做的就是組裝，把芯片封裝,。芯片,、帽等元件都是買的。沒有想象中那么高科技,?！苯x昌沒有看到孫夕慶所說的芯片生產(chǎn)，不過,，激光器銷量一直在增長,。

孫夕慶一直聲稱想做LED芯片。這是LED照明的核心部件,，附加值高,。2005年，他通過自己的關(guān)系,，為濰坊中微購置了一臺價值百萬美元的LED芯片關(guān)鍵設備,。后來，他又用濰坊高新區(qū)政府提供的資金,，購買了一臺同樣的設備,。

姜輝昌看到了新希望。LED芯片生產(chǎn)線上,，每天都有人在工作,，但一直到孫夕慶2014年離開公司，也沒能出產(chǎn)合格的芯片,。

在之后幾年,，激光器業(yè)績持續(xù)增加，孫夕慶又推出光通訊和LED路燈,，濰坊中微發(fā)展迅速,。他甚至多次登門拜訪，說服中興通訊采購自己的光通訊產(chǎn)品。

孫夕慶在2000年就開始想把LED照明商業(yè)化,。2005年,，LED燈開始對傳統(tǒng)燈有了優(yōu)勢。他決定生產(chǎn)LED路燈,。

2006年3月,，濰坊中微與濰坊市政府合作，在北海路安裝了400盞LED路燈,，號稱是世界上第一條完全采用LED照明的城市主干道,。

孫夕慶在LED路燈領(lǐng)域聲名日隆。在隨后幾年,，他先后引入了多名投資人,。無一例外，這些投資人對濰坊中微產(chǎn)生興趣,，都是因為那兩條LED芯片生產(chǎn)線,。

公司成立不久，孫夕慶便把新項目介紹給他的高中同學曹學良,。曹學良帶著朋友郭建一起去見孫夕慶,。郭建稱，孫夕慶帶他們參觀濰坊中微廠房,。之后,，曹學良和郭建分別投資2500萬元，兩人各占10%的股份,。

2010年,，陸弘亮看好LED市場前景，得知孫夕慶的公司準備上市,，且擁有兩條LED芯片生產(chǎn)線,，認為這個項目可以期待，在2010年向濰坊中微投資了440萬美元,。 他曾是UT斯達康公司董事長,，以小靈通聞名于商場。

“陸弘亮是我找來的投資人,，為了稀釋姜輝昌的股份,。”孫夕慶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透露,。此時,，兩人之間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細微裂痕。

公司業(yè)績一直在增長,，卻從未分紅,，姜輝昌作為濰坊中微最早的股東,，對孫夕慶頗有微詞,。LED芯片研發(fā)多年,，一直沒有產(chǎn)品，也讓他有所抱怨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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撕裂

遭遇罷免之前,，孫夕慶和股東積怨已久，部分股東對他充滿懷疑,。

2009年,，國內(nèi)LED路燈市場逐漸成熟，孫夕慶早早搶灘登陸,，讓濰坊中微占得先機,。據(jù)孫介紹，2010年,，這家公司已經(jīng)獲得三座城市的LED路燈訂單,，全年凈利潤接近1000萬元。

陳希和在2009年左右加入濰坊中微,。在他的記憶中,，2009年到2010年，公司業(yè)務繁忙,，員工需要經(jīng)常加班,，不過待遇不錯?！坝唵我恢痹谠鲩L,。”

為了支持濰坊中微,，濰坊市政府甚至要把全城的LED路燈安裝項目交給中微,。資本市場也開始關(guān)注這家公司。

濰坊中微的股東們,，也希望跟隨行業(yè)發(fā)展的潮流,，完成上市，落袋為安,。2011年,，孫夕慶和陸弘亮在世界各地尋找知名投行，開始準備上市,。

“中微是國內(nèi)LED通用照明行業(yè)第一家公司,，做了第一條主干道、第一座城市,，在行業(yè)標準還沒制定時,，去美國上市，能很好地講故事?！睂O夕慶稱,，與美林證券這樣的國際知名投資銀行合作，濰坊中微的股票將會行銷到全世界,。

據(jù)孫夕慶介紹,，美林證券和Piper Jaffray曾給中微估值19億美元。盡管他有些吃驚,，但仍愿意相信這個神話,。“全世界有兩萬座城市,，拿下5000座,，我們就可以打出一個跨國集團?！蹦且荒?，他經(jīng)常說這句話。

股東們聽到這樣的反饋,，興奮不已,。“都在算自己多少點,，幾千萬美金,。”孫夕慶稱,。

不過,，拿下全球5000座城市和上市夢一樣，最終破碎了,。孫夕慶把上市失敗,，歸咎于中國公司在美國資本市場遭遇的劇變。

2011年初,，中美橋梁資本有限公司因涉嫌過度包裝上市公司,，遭美國證監(jiān)會（SEC）調(diào)查。就像多米諾骨牌,，隨后,，多家在美上市的中國公司被渾水機構(gòu)做空。從3月到5月,，先后有18只“中國概念股”被納斯達克或紐約交易所停牌,，4只股票被勒令退市。

“濰坊中微今天的遭遇就是因為這個,?！睂O夕慶后來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說,。陸弘亮并不認可這樣的解釋，他認為,，業(yè)績不理想才是中微上市失敗的根本原因,。

“只要是好公司，就可以上市,。投資銀行說，我們的銷售額不夠,，不符合美國上市條件,。我們應該要承認。不夠,，就要做好一點,，我們還有信心，一定可以做得更好,。濰坊政府也一直認為這是一個好項目,，將來可以上市。政府給了很多支持,，很多高利潤的合同,。”陸弘亮說道,。

這一年,，為了上市，孫夕慶聽從美林證券的建議,，砍掉光通訊業(yè)務,，放棄了大客戶中興通訊的訂單。他稱：“中興最初一個月訂單500萬,，如果我繼續(xù)做,，擴大規(guī)模，一年幾億沒問題,。但是美林認為,，光通訊是舊東西，上市沒故事,?！?/p>

“到2011年的時候，做LED路燈的企業(yè)多了,，但市場需求增量不大,，訂單非常難拿?！苯x昌介紹,。這一段時間,，包括飛利浦在內(nèi)的一些知名公司，相繼退出這一行業(yè),。

在經(jīng)歷了2009和2010年的頂峰之后,，濰坊中微的訂單出現(xiàn)明顯下滑?！澳菚r候,，濰坊市政府的訂單做完了，他（孫）已經(jīng)接不到什么單子,，甚至濰坊下邊縣城的單子,，也沒接到。大家心里都很著急,?！惫ǚQ。

孫夕慶也開始嘗試改變,，革新經(jīng)營模式,。準備上市期間，他見過不少投資者和企業(yè)家,，見識了很多商業(yè)模式,，慢慢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套運作模式。

“理想的模式,，只要有一個樣板工廠就行,，我每年賣一次樣板。我在各地和別人組建合資公司,，我的研發(fā)部門提供標準化的產(chǎn)品,、技術(shù)，合資公司生產(chǎn),、銷售,。我原先為了訂單，各城市跑,，受不了,。我就是要消滅這種模式，不需要銷售總監(jiān),?！?/p>

2012年末，他開始在江蘇常州試驗這種模式,。他找到了當?shù)仄髽I(yè)家莫建清和上海商人樂成文等人,，成立常州中微光電子科技有限公司。濰坊中微以技術(shù)入股,，占股20%,。之后,，孫夕慶先后在營口、臺州,、齊齊哈爾等多座城市,，復制這一模式。與此同時,，他取消了公司的營銷總監(jiān)崗位,。

孫夕慶認為，他找到了以小錢撬動大錢的杠桿,，這是一種長久模式,。不過，他并沒有跟股東們交流這種調(diào)整,?！安辉谝粋€世界里頭,?！彼f，對股東已經(jīng)失望,。

過去,，他每次嘗試新模式，股東們看不懂,，反對,。“股東們只關(guān)注桌上放著的,，看得見的錢,。他們覺得，你該去跟政府要政策,?！痹谒磥恚诔Ｖ菽Ｊ街?，股東們看到的是自己把技術(shù),、品牌給了別人?！耙恍┤擞X得公司完了,，因為我把營銷總監(jiān)這樣的高管都解雇了?！?/p>

在商業(yè)社會中,，分歧、矛盾總是伴隨著利益分配而生,。當投資人沒有得到自認為公平的的回報,，或者看到這種可能性,，裂痕便出現(xiàn)了，難再彌補,。孫夕慶與姜輝昌,、陸弘亮和郭建等股東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。

陸弘亮稱,，2011年,，濰坊中微的現(xiàn)金流為正數(shù)，但是到2014年,，現(xiàn)金沒了,，開始從銀行借錢?！拔覀兌疾幌嘈艦槭裁次覀冞€要從銀行借錢,。我們（其他股東）都不知道他從銀行借錢，沒有通過董事會,。這是不合法的,。”

“2014年以前中微發(fā)展是比較好的,。他們股東發(fā)生矛盾時,，我們確實有過勸和的努力，但后來涉及多起訴訟,，就沒辦法再勸了,。他們后來也沒有再找我們?！备咝聟^(qū)韓敏副局長介紹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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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抓

孫夕慶雖然躲到了美國，但是關(guān)于他的“謠言”不斷從國內(nèi)傳來,?！皩O夕慶私吞中微資產(chǎn)”、“孫夕慶挪用公款”,、“孫夕慶涉黑”……

他忍受不了,。“我一分錢沒拿,，怕什么,？”在美國幾個月，他仔細理了一遍自己過往的交易,，“自信沒有任何事”,，而且覺得國內(nèi)風聲也小了。

2014年11月,，孫夕慶經(jīng)香港,、深圳,，回到青島。此時,，他并不知道,，姜輝昌等人已經(jīng)在9月10日向濰坊高新區(qū)公安局報案，指稱他涉嫌職務侵占和挪用公款,。

回國之后,，孫夕慶以股權(quán)糾紛為由，向濰坊當?shù)胤ㄔ浩鹪V濰坊中微及其子公司維爾迪,，凍結(jié)了維爾迪公司部分銀行賬戶,。在此之前，林軍禮也向法院起訴濰坊中微及其母公司戴芝,，并凍結(jié)了濰坊中微大量賬戶,。

“他偽造了四份合同，向法院申請凍結(jié)了中微所有賬戶,?！苯x昌稱。廣東南天司法鑒定所提供的鑒定意見顯示,，孫夕慶代表濰坊中微及戴芝公司與股東林軍禮簽訂的《補充協(xié)議》,，落款時間為2014年6月,，實際簽署時間在當年8月6日之后,。姜輝昌認為這是孫偽造合同的證據(jù)。

起訴濰坊中微的同時,，孫夕慶另起爐灶,，和朋友李崇九、林軍禮等人創(chuàng)辦了青島九龍光照明有限公司,，業(yè)務與濰坊中微完全一樣,，且?guī)ё吡藶H坊中微的一批老客戶。

這些舉動徹底激怒了濰坊中微的新管理層,。姜輝昌等人不斷向當?shù)毓才e報孫夕慶涉嫌違法,。

2015年2月3日上午9點，青島城陽區(qū),，孫夕慶開車剛從住處出來,，被來自濰坊的四名便衣警察攔住。

根據(jù)孫夕慶的回憶,，便衣搜查了他隨身攜帶的電腦包,，拿走了一萬美元現(xiàn)金、一部Mac Air電腦和兩部iPhone手機,。警察向他轉(zhuǎn)達了姜輝昌提出的三個條件：無償轉(zhuǎn)讓濰坊股權(quán),；撤銷兩個民事官司,；去美國，永不要再回來,。孫夕慶不答應,，被警方刑事拘留。

當天傍晚,，孫夕慶被帶往濰坊,。一個月后，被濰坊高新區(qū)人民檢察院正式批捕,。同時,，常州中微負責人樂成文同案被捕。2015年11月,，孫夕慶被當?shù)貦z方提起公訴,，被指控涉嫌虛開增值稅發(fā)票罪和職務侵占罪。

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記者曾經(jīng)就此試圖采訪濰坊市高新區(qū)公安局,，負責接待媒體的政工部門工作人員表示：“目前還沒有結(jié)案,，我們不是具體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，詳情也不知道,?！?/p>

孫夕慶稱，他被抓時,，警察搜查了他的住所和新公司,。不過，他狡兔三窟,，在青島有多個窩,。去美國之前，他已經(jīng)把所有重要資料,、證據(jù),，分別藏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朋友手中。他怕賬戶被凍結(jié),，還把所有的錢提前轉(zhuǎn)移,。“趕緊處理,，該送人送人,。我最值錢的是什么，腦子,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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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4次庭審

2017年7月11日，濰坊高新區(qū)人民法院對孫夕慶、樂成文案作出一審判決,，認定孫夕慶,、樂成文均構(gòu)成虛開增值稅發(fā)票罪，二人均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,，并處罰金,。孫夕慶最初被指控的職務侵占，法院認為證據(jù)不足,。

法院認定,，濰坊中微和常州中微虛開發(fā)票1346萬元，所涉及的金壇項目等開票時尚不存在,，作為兩家公司的法人代表,，孫夕慶和樂成文均參與了這些違法行為。

孫夕慶不服判決,，提出上訴,。公訴方濰坊高新區(qū)人民檢察院也提出抗訴。2017年12月,，濰坊市中級人民法院撤銷原判,，發(fā)回重審，二審持續(xù)兩年,。

從2015年到2019年,，孫夕慶案總共歷經(jīng)114次庭審。開庭次數(shù)繁多,，主要是因為缺乏關(guān)鍵證據(jù),。公訴方提交證據(jù)，被推翻,，不得不補充新證據(jù),，如此循環(huán)多次,。

據(jù)樂成文稱,，2012年12月，孫夕慶為了增加當年濰坊中微的業(yè)績,，代表濰坊中微與常州中微簽訂了一份“常州金壇路項目路燈采購合同”,，并依據(jù)合同為常州中微開具了八百余萬元增值稅專用發(fā)票。常州金壇路項目原計劃在2013年實施,，但因為手續(xù)未全,，一直沒能開工。

2014年1月,，常州中微向濰坊中微采購了南通海門項目一期燈具,，價值1200萬元。交易完成后，常州中微向時任濰坊中微副總經(jīng)理張彥偉索要3000萬元發(fā)票,，包括這一項目后期所有發(fā)票,。最終，濰坊中微給前者開具了2300萬元發(fā)票,。

這兩次提前開具發(fā)票的行為,，成為孫夕慶涉嫌“虛開增值稅專用發(fā)票罪”的主要依據(jù)。濰坊高新區(qū)人民檢察院指控：孫夕慶和樂成文串通,，為常州中微分兩次虛開3683萬余元發(fā)票,，用于抵扣稅款535萬余元。

孫夕慶案一審總共庭審28次,，大多集中在孫夕慶是否虛開了增值稅發(fā)票上,。二審開庭一次。重審庭審85次,，“54次在審稅的事情”,。他最初被指控通過違規(guī)轉(zhuǎn)賬、報銷等方式,，非法侵占公司財產(chǎn)共1292萬余元,，則因證據(jù)不足，作罷,。

“一審沒弄明白,，就判了我們。重審很多時候都跑題了,，跟案件沒有本質(zhì)關(guān)系,。各方也一直爭執(zhí)‘什么是虛開增值稅發(fā)票’?！睂O夕慶介紹,。

2018年12月4日，最高法發(fā)布一份指導意見,，提出：不以偷逃稅款為目的,，客觀上未造成國家收入損失，不構(gòu)成虛開增值稅專用發(fā)票罪,。在這之后,，案件審理終于進入正題：確認濰坊中微是否已經(jīng)完稅。

“我一開始就說已經(jīng)納稅了,，但公訴機關(guān)沒去調(diào)交稅證據(jù),，直到重審第80次，才從國家稅務局征調(diào)來完稅憑證,，證明我們納稅了,。他們說提前開票，也只是最后因為他們搶了公司，有些貨沒發(fā)完,?！睂O夕慶回憶，直到有了完稅證明,，案件才有了根本性進展,。

重審期間當庭播放的一段電話錄音顯示，濰坊中微前總經(jīng)理張彥偉曾找到樂成文的家人,，希望說服樂成文指證孫夕慶犯罪：“那邊就是想把責任推給孫夕慶就行,。等著樂總一說就報批孫夕慶。批捕以后,，還有一百多天,，各種東西慢慢查去?！?/p>

案件審理越往后走,，證據(jù)對孫夕慶越有利。

2019年5月4日,，原本是最后一次開庭,，宣判。但法院告訴孫夕慶,，開庭取消了,，讓他5月10日去取判決書?！拔耶敃r心里已經(jīng)有數(shù),，不會判有罪，也不敢判無罪,?！睂O夕慶后來說。

最終,，在馬拉松式的審判之后,，濰坊高新區(qū)人民檢察院在今年5月9日撤回起訴。8月12日,，檢察官向他宣讀《不起訴決定書》,。樂成文也同樣被撤訴。

北京一名律師介紹,，孫夕慶案屬于“證據(jù)不足，不符合起訴條件”,，在法律上屬于“存疑不起訴”,。孫夕慶應立即釋放，并有權(quán)申請國家賠償。

去年8月,，孫夕慶已獲準取保候?qū)?，在押三年半之后，重獲自由,，但直到收到《不起訴決定書》,，才意味著他真正自由了。

他心中充滿不甘,，希望公訴方能消除這個案件對他的影響,。如果不能，他或許會再往前走一步,，“告濰坊高新檢察院,。”

“我是個有文化屬性的人,，這個事搞得我沒有尊嚴,，我要有尊嚴地活，我不清算你,?！睂O夕慶向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說道。8月20日,，他向?qū)徖矸ㄔ荷暾垏屹r償,，并獲得受理。

目前他還在起訴濰坊市高新區(qū)經(jīng)濟發(fā)展局,，指稱后者在審批濰坊中微2014年公司章程修改時,，存在程序問題?！拔覀円琅f準備好證據(jù)和答辯狀,，我們在審批完全合法，不存在問題,?！表n敏副局長稱。

最近一段時間,，除了為申請國家賠償?shù)氖虑楸寂?，孫夕慶也在籌劃新的創(chuàng)業(yè)項目。盡管在看守所待了三年半,，也幾乎失去了自己創(chuàng)辦的企業(yè),，但他依舊野心勃勃：希望挑動一個行業(yè)。

這是一個美容項目,，他稱之為“生命之光”,。他希望通過手機攝像頭,，捕捉、分析皮膚細胞數(shù)據(jù),，結(jié)合人工智能,，運用光譜做美容。

“我第一張牌是去做照明,，可以實現(xiàn)節(jié)電,；第二張牌，我要把IT接進去,，叫智慧燈,，這是最后一張牌?！睂O夕慶說,，盡管有一些不如意的事，但他相信“在這個國家還是能做成事情”,，自己還有機會“賺大錢”,。

老對手姜輝昌則認為孫夕慶沒有未來?！白鳛橐幻茖W家和工程師,，他是很厲害的?！辈贿^,，他不希望還有投資者重走自己的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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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實習生聶陽欣,、李艾霖,、宮健子、杜莉華和呂品對本文亦有貢獻,。為保護受訪者,，文中陳希和采用化名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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