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時分,,落日的余暉灑向石臼湖,,波光瀲滟,湖上有白鷺翩躚,。
詩人葉輝說,,他的“陣雨別墅”傍晚景色最美,這讓人想起他的詩作《幸??偸窃诎淼絹怼?。
“傍晚是晝夜的轉(zhuǎn)換,時間的界點,,陰陽交替,,人會產(chǎn)生一種疏離感,既非白天也非黑夜,,近似中空狀態(tài),,有些曖昧,有些虛幻,,其實就是一種幸福,?!?/p>
3年前,葉輝買下南京高淳縣石臼湖畔的這爿宅子,,自己動手裝修成了一棟湖景別墅,,在此讀書、寫作,、喝茶,、會友。
“這原本是我鄰居的房子,,我們關系很好,,他家很大又有閑置空間,我買下他家的一半,,依照我的想法進行了改造,。整棟建筑全白外觀,共兩層樓高,,房子朝南,,我拿下400平米室內(nèi)空間,外加南邊800平米一個內(nèi)院,,但我最常待的只有3平米空間,,臨窗放了一張書桌,一把凳子,。我在這里寫詩,、設計建筑,雖然空間小,,但安寧,、聚氣?!?/p>
葉輝趿著拖鞋,,悠閑地吐著煙圈,我們坐在他家湖畔大露臺的黑松下東拉西扯,,聊他造房子的經(jīng)歷,,也聊布羅茨基的詩、莫蘭迪的畫,,聊時間的混沌不確定,,也聊歌德的“生活在別處”,甚至聊令人費解的量子糾纏原理……當然,,還有他在鎮(zhèn)上小稅務局的枯燥工作,,堪比葡萄牙詩人佩索阿在格子間做著無聊的會計活兒,閑暇卻寫下了令人驚艷的詩句。
“好的空間就像詩句一樣,,它會有層次,、會有節(jié)奏,好的詞句排列,,就會形成一首完整的詩,,讓人感到愉悅和舒服?!?/p>
葉輝生于上世紀60年代,,寫詩三十多年,作品量少卻精,,出過詩集《在糖果店》和《對應》,。葉輝回憶了自己在椏溪鎮(zhèn)的孤獨童年?!靶r候住在大戶人家的老宅子里,后來成了公社宿舍,,我父母平日都在公社上班,,那個院子里就我一人,小時候沒人一起玩,,那房子超大,,約有上千平米,跑馬樓那種,,上面還有明瓦,,房子里面還有黃大仙專走的樓梯,一直上到閣樓,,我當時害怕,,不敢走?!?/p>
7至11歲,,他曾住進蠶繭站?!靶Q繭站是季節(jié)性的,,蠶絲收了,所有工人都走了,,”他很早就習慣了獨處,,“我總是和喧鬧的日常隔了一道圍墻?!?/p>
19歲那年,,葉輝被分配到鎮(zhèn)上一家稅務所,那是個安靜的老鎮(zhèn),名叫雙塔鎮(zhèn),?!耙粭l幾百米的老街也沒人,店面都關著,,邊上一個豆腐鋪,,前面有個理發(fā)店,還有個裁縫鋪,,稅務局里就我和另一個老頭,,工作很輕松,那老頭講的話我也聽不懂,,于是就看書,,想自己的事情?!?/p>
“隱秘”這樣的字眼常在葉輝的表達中出現(xiàn),,就像他寫的組詩《古代鄉(xiāng)村疑案》,詭譎的往事,,流星般的閃念,,曾留下蛛絲馬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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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官道
因此逃亡的路像惡運的
掌紋一樣散開,,連接著村落
在那里
雇工卷著席被,,富農(nóng)只戴著一頂帽子
私奔的女人混跡在
遷徙的人群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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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路太多了,悍匪們不知
伏擊在何處
但縣城空虛,,小巷里
時有莫名的嘆息,,布谷鳥
千年不變地藏于寬葉后面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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縣令死去,吊在郊外
破敗寺廟的一根梁上,,在他旁邊
蜘蛛不知去向
縣內(nèi),,像一張灰暗下來的蛛網(wǎng)
一滴露珠懸掛其上
如圓月。而記憶
則隱伏于我們長久的遺忘中
——《縣令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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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輝領我逛了逛古舊的高淳老街,,他正在設計改建老街的藝術會館,,保留其明朝古建筑風貌,修繕后那里將成為當代藝術的展示空間……老街的巷陌鋪著胭脂石,,雨水打在上面會泛起紅色,。
“當我走在舊城中,看到古老的石凳上放著一只旅行箱,,或者在泥土里嵌著一小塊瓷片(有些可能是珍貴的),,細想后你會覺得驚訝,以往的一切時時會浮現(xiàn)出來,。而在意識深處,,在我們的舉止里,,或許殘留著并未理清的事實,但時間過去了,,朝代更替,,我們內(nèi)心深處的那個‘自己’,融入到遷徙的人群里,?!?/p>
2015年,朋友相邀,,葉輝將原先一間農(nóng)民的牛棚改建成了雅致的茶室,。“那是個方盒子,,兩米多寬的L形走廊原先是個牛棚,,一欄一欄的,廊的盡頭有個大草坪,,我設計了一個鉆石形狀的玻璃盒子,,當中放了一張床,整張床就放在草皮上,,四周全由高墻圍起來,。”
這次頗具試驗性的設計開啟了葉輝對建筑空間的探索,,房子整體呈白色,分布些許青灰,,門窗則用了絳紅點綴,,他給牛棚改造后的新空間賦予了一個饒有意味的名字——“錦瑟”?!袄钌屉[的詩作挺好的,,與道教禪宗那些相近,里頭有混沌的時間,,我認為這是漢文化中比較高級的東西,。”
夏天入夜后,,石臼湖畔有螢火蟲出沒,,葉輝介紹,腳下這整片土地就叫螢火蟲地,?!拔灮鹣x一閃一滅,這塊土地的歷史也是這個感覺,,明代是個私塾,,非常熱鬧,,后來成了墓地,荒寂多年,,再后來變成糧庫,,收糧時很多人,糧庫倒閉后房子塌了,,人都走光了,。這幾年,我們來了,,說不定過幾年,,我們又要離去,這里復歸安靜……就這樣一閃一滅,,不斷重復這個忽明忽暗的歷史,。”
詩人為宅子取名陣雨別墅,,其實也有此意,,他兀自調(diào)侃:“以前朋友一下來很多,像一陣暴雨,,之后又走掉了,,來時他們像蝗蟲一樣,可不是螢火蟲,?!?/p>
事實上,自己的詩作中,,他最喜歡的就是那首《螢火蟲》,,“我覺得螢火蟲就像我們的人生,忽明忽暗,,生活中有很多細節(jié)都被人們忽略,,但這些其實都需要我們?nèi)ゼ毤汅w會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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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代建筑追求簡約,,忘掉頂部,忘掉地面
人物周刊:聽說你現(xiàn)在手頭接了不少建筑項目,?
葉輝:我也沒什么所謂的項目,,就是在做一些空間,也不多,,有興趣了,,一年幾個。我更感興趣的其實是舊建筑,,比如高淳老街上有個美術館是明代的建筑,,大概有四百平米,,我在改建,因為美術館有展示功能,,老房子里的柱子不能動,,我就用展板把柱子全部遮掉,但頂部的梁柱還能看到,,基本保留原來那個材料,,地面已經(jīng)做好了,老的青磚,,年代感全部保留,。另外我還改了個院子,是70年代兩邊有走道的那種辦公樓,,我喜歡這種東西,。
要么就是農(nóng)民的自建房,在中國按照自己意愿做房子的只有農(nóng)民,,但農(nóng)民又老被施工隊誤導,,你看現(xiàn)在農(nóng)民做的全是羅馬柱這些,沒法用的,,但他們又不知道怎么弄,,剛好我離農(nóng)村近,而且我想研究下南方人的居住,。我們現(xiàn)在農(nóng)民做的房子和傳統(tǒng)已經(jīng)背離了,,我來做就是恢復一下,讓他們找到南方人在房子里面生活的感覺,,我從這個角度做建筑,,就是想研究一下南方人的生活和居住的關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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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在糖果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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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頭還有個項目是1936年的池州農(nóng)校,,民國時期安徽省政府在池州一個山頭上建的農(nóng)業(yè)學校,非常有意思,。這個農(nóng)校建成后,,招了當?shù)剞r(nóng)民教他們蠶絲等農(nóng)織物,1938,、1939年時,,日本人炸掉一部分,占領池州時把它當作司令部,,那個炸毀部分又用炮彈箱木板修復了,。解放后農(nóng)校擴建遷走了,之后這里就廢棄了,,現(xiàn)在被我朋友買了下來,,打算做成一個民國鄉(xiāng)村教育主題館,,也有民宿的概念,我里面還設計了一些民國的校舍,,一個房間兩張床這種,。我展示的點就是這個建筑的歷史和當代發(fā)生的關系,它的持續(xù)性,。一般建筑師不會關注歷史文化這塊,,但我感興趣的點恰恰在這里,一個空間不代表什么,,就是個舊房子,,但人在其中和它的關系就比較有意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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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對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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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周刊:你之前提到,,一直在思考南方生活方式里沒有被發(fā)現(xiàn)的一些有意思的東西,,比如隱謐、比如浮現(xiàn),,能否舉一些例子,?
葉輝:南方做建筑設計有禁忌,要挑日子,,這個日子和地下有一套聯(lián)系,,比如這塊土地上發(fā)生過不好的事,但這就是土地本身的根,,我們這個房子的根扎在什么上面,,這很重要。你看民間的祭祀,,它和土地有一種聯(lián)系,。很奇怪,風水先生來看這個房子,,通過卜卦知道這個土地上發(fā)生的一些事,,還真就是這樣。因為這個土地上發(fā)生的故事,,你能知道它喜歡哪類人,,排斥哪類人。
我研究周易十年,。民間的風水很現(xiàn)實,,比如房子不能建在水的盡頭,看似迷信,,但從物理角度來說,,水的盡頭有瘴氣,對人會有影響,,民間的風水也有科學性,。還有就是土地的陰陽屬性,,比如說湖邊,像我這個房子,,我們本來想用青磚,,但是青磚我感覺陰氣過重,房子所處的地理位置和這個材料有對抗,,所以后來還是刷白了,,其實有點像法國馬賽地中海沿岸的風格。當代建筑就是盡量簡單,,以前人家強調(diào)頂部強調(diào)地面,,現(xiàn)在21世紀,忘掉頂部忘掉地面,。
人物周刊:你有沒有比較欣賞的建筑師,?
葉輝:我沒有特別喜歡的建筑師。我覺得以前的農(nóng)民是最好的建筑師,,比如戶外搭一個棚子,,土坯房子那些太好了。以前農(nóng)民造房子,,內(nèi)部空間多大,,怎么用他都很清楚,廚房不夠就在邊上再加一間?,F(xiàn)在這種商業(yè)化的建筑,,它要求設計師按照商業(yè)用途來做,不管國外建筑還是國內(nèi)建筑,,都有很清晰的商業(yè)概念,,你看賴特、高迪他們都充滿了商業(yè)性,。我不是完全排斥商業(yè)性,,但我認為商業(yè)環(huán)境下的這種建筑,或多或少都會有問題,。你看德國那么好的設計師,,在那個時代背景下,還是沒有脫離納粹主義的影響,,但文學家在那個時代就很少有這種東西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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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不是一個線性的東西
人物周刊:你在《劃船》那首詩里寫道,,“我看到桌子下面父親臨終的樣子”,,為何使用“桌子下面”這樣的意象?
葉輝:這個桌子底下其實是一種明暗關系,,白天面對明亮的事物,,你可能看到的是當下的生活,,但當你哪怕看到桌子底下的陰影,你就會看到以前的生活或回憶,,詩的結尾我用的是“波浪,,展現(xiàn)了它的陰陽兩面”,在那個時代,,我能夠看到陰,、暗的部分,就會浮現(xiàn)我爸臨終的樣子,,但明了以后就看不到了,,就是這種很微妙的感覺。
人物周刊:“靈魂”是你的詩作中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的詞語,。
葉輝:我相信靈魂,,但它并不是鬼魂,靈魂其實是精神的替代詞,,就是精神性的東西,,我相信靈魂的傳承就是精神的傳承。精神,,不一定是非物質(zhì)的,,也可能就是物質(zhì)的,比如我們說的基因,,基因的遺傳可能也有精神的遺傳,,這很重要,所以靈魂不滅是有道理的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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陣雨別墅 ? ? 圖/袁高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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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周刊:何言宏評論你的詩作,,提到你具有1960年代出生的詩人所常有的精神氣息,你覺得那是種什么樣的精神氣息,?
葉輝:我到現(xiàn)在也不知道他具體指的是什么,,我們這一代可能就是有種對于事物探究的執(zhí)迷,他的評論《執(zhí)迷與探究》里也有“探究”兩個字嘛,,我認為探究其實是60年代的一個精神特色,,70后80后的寫作這種探究的特色就少了,他們更注重的是一種情緒,。
人物周刊:探究這個東西,,可能理性成分更多,感性成分更少些,?
葉輝:對,,其實60后會控制一些東西,他有很多很感性的東西,但會落實到一個點,,去探究一個事情,,可能是這樣。中國文字中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《易經(jīng)》,,它強調(diào)一個事物的變化帶來整體的變化,,這和寫作差不多,和寫詩尤其像,,有時就一個字,,整體印象就變了。
人物周刊:說到變動,,你對時間的流逝怎么看,?
葉輝:其實很多詩人說過,時間不是一個線性的東西,。比如,,我們?nèi)粘I町斨校裉斓臅r間過去就過去了,,但我們往往有一部分時間是在回憶,,那這個回憶是什么時間?你就很難說了,。這個回憶實際上是時間的一個網(wǎng),,它循環(huán)地往回走。這個回憶可能是你個人的回憶,,也可能是歷史的回憶,,兩者可能相跨幾千年。一個人的時間,,在這一天之內(nèi),,就在幾千年內(nèi)奔跑,每一秒都是如此,。又比如說預感,,它是跑在時間前面了,我們?nèi)粘.斨械木€性時間已經(jīng)被它打亂了,。以前有人說,,詩人是預言家,這個預言和日常的線性時間完全不一樣,,小說或散文的時間可能還是線性時間,,但詩人的時間和他們不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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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棟建筑全白外觀,,共兩層樓高,,房子朝南,但葉輝最常待的只有三平米空間 ? ? ?圖/劉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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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周刊:我注意到你的詩畫面感非常強,你對繪畫也很感興趣,?說說你喜歡的畫家?
葉輝:我喜歡的畫家其實蠻多的,,每個時代都有,,包括行為藝術。我80年代在鎮(zhèn)上一個單位工作,,當時訂了好幾種刊物,,其中有浙美出的《美術譯叢》,我大概訂了十年,,一直在看這個東西,。真正能夠打動人的藝術家并不多,我比較欣賞的是德國的博伊斯,,他是后來觀念藝術的開端,,還有維米爾、莫蘭迪我也非常喜歡,,我的第一本詩集中寫過涂鴉藝術家巴斯奎特,,我認為他有那種詩人的氣質(zhì),他死得很早,,他的畫作中混亂里有一種秩序,,包括莫蘭迪、維米爾,、博伊斯,,這幾個人的內(nèi)心,和很多畫家是不一樣的,。
人物周刊:你在詩里寫道,,“音樂無所謂”,如何解釋,?現(xiàn)在音樂聽得多嗎,?
葉輝:以前我特別喜歡聽音樂,古典音樂聽了很多,,但三十多歲開始我就不聽了,,我發(fā)現(xiàn)聽音樂影響我創(chuàng)作,你在聽音樂的時候?qū)懽?,想到一個句子,,覺得非常好,但寫下來并不是那樣,。在這一點上,,音樂很像夢。我聽了音樂會有無盡的悲傷,它對我像鴉片一樣,,把我?guī)蛞粋€很消極的方向,,不管鋼琴還是薩克斯,都有那種調(diào)子出來,,因為沒有人聲,,好像我聽到這個世界內(nèi)部的一種聲音,只有荒涼和虛無,,它制造這種聲音,,但這種聲音人世間是沒有的,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呢,?我還不知道,,以后我會探究這個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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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生活就是一個幻覺”
人物周刊:你寫過一首《兒童》,,“兒童不相信/螞蚱,、青蛙和蛇有生命/因為他們通神……”,你怎么看童心,?
葉輝:童話里通常會有森林,,森林就是孤獨和恐怖,如果沒有這個殘酷性,,就不成其為童話,。童話和殘酷是變形的,如何去理清這個東西,?這是需要詩人去面對的,,詩人的內(nèi)心世界是個童話,但他又要賦予一種殘酷性,,或者叫作真實的存在感,。
人物周刊:你的那首《縣令》比較有意思。
葉輝:這是《古代鄉(xiāng)村遺案》組詩中的一首,,主要就是寫鄉(xiāng)村,,包括縣城,還有形形色色的一些人性上的東西,,表達了一個動蕩年代,,里面寫到一個私奔的女人,她混跡在遷徙的人群中,。私奔和遷徙是兩個概念,,但混在一起,你不知道誰是私奔,,誰是遷徙,,但同樣是離開,,為什么她是私奔,他就是遷徙呢,?動蕩不安從這對偷情男女的小情感開始,,然后所有人都動蕩,繼而是一種整體的混亂,,我假定古代某個荒蕪偏僻的小縣城發(fā)生的事,,其實就是想表達江南某個空間里邊的這種混沌、恐懼和不安,。
人物周刊:說說這首詩的靈感來源?
葉輝:我們當?shù)赜袀€古驛站,,但古驛道已經(jīng)沒了,,古驛道以前是官道,因為逃跑私奔不能走官道,,有追兵,,但相接的路無數(shù),就像蜘蛛網(wǎng)一樣,,但它沒有明晰的一條路,。從沒有官道想到逃竄,然后想到動蕩的歷史,。
人物周刊:標題取名《縣令》是怎么考慮的,?
葉輝:我的主人公就是個縣令,在一個城鎮(zhèn),,縣令是最高長官,,他就像蜘蛛網(wǎng)上的那個蜘蛛。我后來用了蜘蛛網(wǎng)那個意象,。蜘蛛逃離了嗎,?蜘蛛逃離和遷徙是融合在一起的。我的詩一般喜歡多重意象,,前面的意象到后面一直貫穿著,,可能變個面貌出來。
人物周刊:面對當今這樣巨變的時代,,詩人能做什么,?
葉輝:巨變當中,你可以更多地觀察人性,。你看北歐詩歌和東歐詩歌完全兩個面貌,,因為福利社會太平穩(wěn),沒有人的矛盾沖突,,人性的東西都被很巧妙的文明隱蔽起來了,,你很難看到,。
人物周刊:托馬斯·特朗斯特羅姆的詩作你喜歡嗎?
葉輝:我很喜歡,,但我認為也是可知的范圍,,他的技術有點保守,真正打動刺激我們的東西并不那么尖銳,,我看到會喜歡,,但我的靈魂不會顫抖,為之震驚,。東歐的詩歌,,它最大的好處,是把個人遭遇轉(zhuǎn)化成人類的一個困境,,而且它有很好的美學趣味,。從西歐往東歐那邊走,審美就不太一樣,,但很特別,,又結合了俄羅斯比較沉郁的一些風格。你看昆德拉,,他的其他作品我覺得也不是那么偉大,,但你看他的《不朽》,寫歌德的,,那就是其他國家民族的人寫不出來的,,歌德晚年和他那個情婦的那種微妙,沒有一個很高級的審美趣味,,他是無法完成那種小說的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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陣雨別墅旁的石臼湖 ? ? ? 圖/劉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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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周刊:你怎么看待詩人的自殺?
葉輝:就當下來說,,詩人從日常中發(fā)現(xiàn)或去表達與歷史呼應的人的這種本真精神,,我認為這個太重要了。如果詩人在日常中看不到過往人類的反光,,他就缺乏希望,。如果你沒有這個希望,你所看到的就全部都是痛苦和苦難,。
人物周刊:寫詩以外,,做房子這件事算不算某種調(diào)節(jié)?
葉輝:我一直在寫,,寫作量很少,,一年大概20首左右。沒做建筑之前我寫過很多關于房子的詩歌,,我對居住和人的生活一直關注,,剛好自己能動手做這個,,這在中國也是有傳統(tǒng)的,并不稀奇,。你看白居易當年已經(jīng)做到宰相級別了,,為了看個園子請假半天,坐馬車跑到郊區(qū),,造園時每棵樹都要管?,F(xiàn)在很多人說我,你寫詩的做建筑,,而且你做得很專業(yè)嘛,。我是這樣開玩笑的:我本身就很專業(yè),建筑沒什么專業(yè)非專業(yè),,我不是跨行,,我還是詩人。
人物周刊:日常生活當中,,什么東西會讓你覺得有點詩意?
葉輝:其實很簡單,,只要是日常生活中突然跳出來的異樣,,但這個異樣不背離日常生活,恰恰是其中的一部分,。比如說你到某個地方去,,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一塊石頭,當?shù)厝烁嬖V你這塊石頭來自石器時代,,但它和其他石頭一模一樣,,你怎么知道這是石器時代的呢?詩人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命名,,我們以前說靈感嘛,,靈感就是你突然想命名。
人物周刊:你在那首《候車室》里寫道,,“生活就是一個幻覺”,。
葉輝: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,就是現(xiàn)在我們所謂的真正的生活,,是否真是這樣,?我們兩個人在談話,其他不同的地方同樣有兩個人,,一定程度上說,,我們的生活可能就是其他生活的影像,可能是歷史生活的影像,,也可能是未來生活的影像,。我們生活的真實性,,也可能是復制以前的生活或其他人的生活。在商業(yè)社會,,我們所從事的任何工作都可能是一種復制,,有可能就是個幻覺。你感覺自己是在生活,,其實這不是你自己的生活,。
人物周刊:生活在別處?
葉輝:所以,,生活在別處,,是一種很直接的方式。但我認為特別是在當代,,你的生活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你的生活,,這很難說。比如說我們今天的這種談話,,也可能是兩棵植物正在走近,,這個隱秘的聯(lián)系,也是我們?nèi)粘,;糜X的一部分,。
(實習記者杜莉華對本文亦有貢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