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怡微喜歡一地雞毛夾雜的尷尬,。
在臺灣念博士,，一則新聞講七十多歲的老頭帶著新女友環(huán)島,，落石把女友砸死了,，老頭拒絕采訪,。記者跑去問他兒子有什么感受,。兒子一臉尷尬,?！斑@是個悲傷的故事,，但焦點匯聚到他兒子身上，跟他有關(guān)系又沒有關(guān)系,。這偏偏又是真的,，你難以撼動真實性。難過或是悲傷,，一切情緒都是直接的反饋,，但很多東西你仔細想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,，詭異的東西抓出來，里面有很強的民間情感邏輯,?！?/p>
在矛盾崛起的空間中，尷尬尤為刺眼,。參加葬禮,，哭得稀里嘩啦，管理人員在旁邊講：“不要哭進去,?！币鸹耍硞€人打電話,，大聲說：“這是我好朋友,，好好燒。不要和其他人混在一起,?！边@些話將人從電影般肅穆的悲傷拉到生活里，傷了風(fēng)情,。她將之定義為善意的雜音,，和過年在耳邊帶著誤解關(guān)心的親戚一樣，想避避不開,，又無法反駁,。
連自己的生活都是尷尬的。父母離異,，父親住常州,。有一次去無錫出差，父親一定讓她順道去見見,，臨走還讓她帶上他剛和朋友釣的兩條魚,。遇上晚高峰，張怡微幾乎跑著到了車站,。一回頭父親不見了,，她等著等著難過起來，她跑得快,，希望父親也跑得快,，她清晰地感知到父親老了。終于父親出現(xiàn)了,，交給她兩條魚后道別,?！懊黠@我不是特別感激他給我兩條魚,，我們也沒說生疏到不見面的地步,。對他來講，想你那么近過來一下,，我釣了魚,，朋友也釣了魚，送你吃,?？删透杏X到怪怪的?！边@兩條魚讓她置身在復(fù)雜的情感中：父親的衰老,、自己的不耐煩、趕高鐵的慌亂……“生活就是你一個橫截面下去,，看似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,，其實還是一團線頭?！?/p>
落筆,，尷尬成了情緒集合體。小說主角父親死了,，母親沒有自己想象中悲傷,，還在葬禮那天化了妝，燙了頭,，做了一身新衣服,，對所有親戚說我會好好的，他走得很平靜,。主角心里有怒火,，但又不能直接對著母親吼。這股情緒化作溪流,，在主角生活里流淌,。從母親的視角，丈夫明明和自己是模范夫妻,，卻在情人床上不堪地離世,。又是一番敢怒不敢言。母親遇上了新歡,，訣別一般教兒子做飯洗菜,，教他安排生活。兒子覺得這是母親的愛,，但一句“媽媽你愛我嗎”怎么都問不出口,。尷尬圍成一道墻，生活受困其中,。
世情能在墻內(nèi)跳舞,，讓她看到反差,，看到分寸感，人性亦閃爍其間,。重讀《三言兩拍》,，馮夢龍筆下的知識分子常冷漠，商人多有情義,，有錢人丈夫要給前妻嫁妝,，光給錢不行，得邊哭邊給,。李甲唯一的技能就是動情地哭,，但又無情地把杜十娘賣了。杜十娘開始抱著李甲入夜,，情義叢生,，最后抱著寶匣沉江，萬念俱灰,?！袄锩嬗猩虡I(yè)環(huán)境下人情和錢的各種折算，3000塊的人情和6000塊的人情不一樣,，你心里要有數(shù),。”
面前的張怡微單薄到瘦弱,，明明已經(jīng)30歲,，卻還是女孩的模樣。嘴里吞吐著世故,，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,。她言語極為簡練，聲小,，動作輕,，夾個菜也要用手兜著，舉止克制謹慎,。笑時表情收斂,，只右頰的酒窩透出了這張臉上的喜悅。嘴自然是微張的——淑女從來笑不露齒,。這大概是初見的儀態(tài),，也是上海人的腔調(diào)。話過三巡,，這張剛剛有些僵硬的臉泛上活力,，五官失了束縛，唇齒大開大合,，八顆牙齒也得見天日,。酒窩陷得深了些,，大概喜悅也重了些。
這臉似未經(jīng)世事,，那筆卻精準狠辣,，一撇一捺都戳著上海工人新村里的俗世人情,。這樣的反差大概也符合張怡微定義里的尷尬,。
世情生猛
駱以軍為張怡微的小說《細民盛宴》作序，稱她寫的故事是“那么大的離散,，那么小的團圓”,。他以此比附張愛玲的《小團圓》，“這樣一組組人,，這樣展開的時間括弧,，像剪紙窗花、影影綽綽,、疏眉淡影,。”《細民盛宴》是張怡微“家族試驗”寫作計劃的第二部,，亦是以前很多小說的“總綱”,。張怡微計劃通過“家族試驗”，聚焦上海工人新村,，解構(gòu)工人新村里的家庭,，描寫家庭內(nèi)部人與人的關(guān)系。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，儀表廠,、郵電廠等工廠從市區(qū)遷到田林，興建新村,。人們不愿過去,，新村打出“那里可以用煤氣”的旗號吸引眾人，還配套建了一個小學(xué),，搭積木一般搭出一個局,，再往里面放人，接著有了市民精神,，有了生活,。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面，工人新村是一個模范的,、先鋒的甚至展示性的居住社區(qū),，房屋建構(gòu)仿蘇聯(lián)，成為當時工人的聚集地,。
從出生到現(xiàn)在,，張怡微住過三個工人新村,，它們無一不完善而封閉，教育,、醫(yī)療結(jié)構(gòu)接連配備,，甚至還有了火葬場。一個人的生老病死都能在這里完成,。在飛奔的上海,，擁有完整閉環(huán)的工人新村成了異數(shù)，漸漸被這座大城市拋在身后,。
新村也是尷尬的,，田林有個蒲匯塘，還有一條鐵路,，有一直到1997年才拆掉的徐家匯火車站,。明明封閉環(huán)境內(nèi)擠著那么多一生一世，偏偏門口就有兩條指向遙遠的通道,。
新村不算大,，人人都能混個臉熟?？梢矝]那么小,，見了面，怕是連名字也叫不出口的,。張怡微很早以前就被新村里的人定義為“一個不上班的女孩”,。有次沒帶鑰匙，在樓下逗貓,，小女孩滑著滑板過來問：阿姨,，為什么跟貓照相？一個小男孩過來了,，沖著小女孩說姐姐你泥巴還沒還我呢,。小女孩看著張怡微，落了句“你兒子啊”,，踩著滑板離開了,，留張怡微愣在原地，心里驚濤駭浪,。那一刻她接受了自己的新設(shè)定：一個不上班,、有個這么大兒子的阿姨。
她喜歡這里的中年人——內(nèi)心經(jīng)歷萬水千山,，面上卻在討價還價,，言語間滄海桑田。家門口的晾衣桿幾家人共享，晚了便沒得用,。隔壁大叔總早早起來洗抹布,，認真沖刷后趕過去掛上，如同插上了領(lǐng)地旗子,?！八刻於荚谡J真洗抹布，內(nèi)心很想占領(lǐng)那個晾衣桿,，但他不會表現(xiàn)出來,，只能早早去掛些沒有意義的東西。挖空心思想這個,，你看在眼里,，能感覺到民間生活的力量,。我肯定不會很討厭他們,，我會發(fā)牢騷、會覺得他們腦子有病,，但不代表我要擺脫他們,。”——和媽媽生活慣了,，張怡微不想自己做飯,。
這里年輕人越來越少。即便有,，也是因租金便宜暫居的剛畢業(yè)大學(xué)生,。這里的老人越來越老，椅子萬年不變——都是老人們從家里帶出來的,，各式各樣的椅子此生大事便是等著主人帶出去坐著聊天,。有的椅子靠很近，有的椅子貌合神離,。每把椅子放置的位置背后是一位老人固定的生活,。
當年輝煌留下的后遺癥也慢慢顯露。先鋒意味著自由,，自由市場,、自由戀愛、自由婚姻,，自由之后離散變得常見,。舊家庭離散，新家庭聚合,，家的外延因此擴大,，繼而出現(xiàn)了一系列尷尬的角色：繼女、繼子、繼父,、繼母,，再遠些，繼父家的子女,，繼母家父兄……這些“不能擺上祠堂靈位桌”的人成了張怡微關(guān)注的重點,，她稱這是“家族試驗”，《你所不知道的夜晚》是開始,，《細民盛宴》是延續(xù),，新書《櫻桃青衣》是完結(jié)。
“通俗小說都是市井的,，找最熱鬧的地方,，有人講故事，沒有底本,。到《儒林外史》,，有文人進來，小說里有了精英階層思考社會的方向,。五四階段,，小說要承載啟蒙、革命,，再后來,，要承載的東西越來越多，我們現(xiàn)在所說的嚴肅小說,，一定要有大的東西,。以前小說不會這樣。古人寫一座山,、一條河,，要有大道，我跟天地的關(guān)系,，小說不關(guān)心這些事情,。小說就是我跟鄰居的事，這個天地跟我沒關(guān)系,，民間故事大家看得風(fēng)生水起,，那些潛在的、幽暗的,、可能也不上臺面的事情,，卻能折射出社會人間的光。講一個故事,，你每天都能講,。自殺過幾次的人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，最后自殺是為什么,，一定是復(fù)雜的,。那你一看，啊呀,，這么精彩,。不如看一看?！毙疫\如她,，一直生活在這份市井中。
張怡微一度想離開工人新村,，現(xiàn)在她想留下來,。“它有好的一面,，也有沉悶的一面,，有什么值得歌頌的東西呢？沒有,。但是這里……很生動,?！?/p>
我不是個“整齊”的作者
張怡微自小離這座繁華都市的精英式教育很遠,。她在新村的菜場小學(xué)上學(xué)。由于父母離異,，張怡微大學(xué)起開始獨自承擔生活所需,。作為第六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、第七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二等獎得主,，她趕上青春文學(xué)的尾巴,，出了幾本現(xiàn)在也不想回望的書，也因比賽加分進了復(fù)旦大學(xué)哲學(xué)系,。畢業(yè)時遇上金融危機,，被數(shù)家企業(yè)以“不要哲學(xué)系的畢業(yè)生”為由拒之門外。研究生就讀于復(fù)旦中文系寫作方向,。在校七年,，她前后去過二十余家單位實習(xí)，為應(yīng)付經(jīng)濟壓力,，她也曾同時兼職數(shù)份工作,。
她對都市生活并不認同，很少泡咖啡館,，也不去酒吧,。在一次采訪中她曾說：“我很窮，一直保持著一個苦勞的狀態(tài)。但是我本質(zhì)上不是一個迷惘的人,，我不贊同這種價值,，也不去寫它。我是一個很務(wù)實的人,，很拼,。”
這份拼在去臺灣政治大學(xué)讀博時達到一個峰值,。第一年,，一個月可能寫三四十篇專欄。此外還要上課,、寫論文,、發(fā)論文，投稿文學(xué)比賽,。一個月寫幾萬字,，忙到恍惚不知時日過?！拔业灭B(yǎng)活我的學(xué)業(yè)”——她拿過臺北文學(xué)獎散文組首獎等獎項,，稿費和獎金用于博士學(xué)業(yè)的開銷。作品編輯成冊,，《你所不知道的夜晚》《哀眠》《因為夢見你離開》《都是遺風(fēng)在醉人》《我自己的陌生人》接連面世,。
成為作家就是這么“走一步看一步”來的，時至今日好像自己已經(jīng)是個作家了,，但她仍沒有一定要當個作家的感覺,。當年那么拼，不過是因為學(xué)費很貴,，只能拼命賣字為生,。“我們畢業(yè)論文要30萬字,，只有半年時間,，要上課，要出書,，還參加那么多比賽,。最后筆下的很多地方我都沒去過，幾乎不動心,，不懂感情也不動腦子,，只是為了這個收入?！币淮螢楹娇针s志寫臺中市旅游推薦,，她談阿里山,，刊發(fā)后南投縣政府讓她公開道歉，“我發(fā)現(xiàn)大概不應(yīng)該再做這個事情了,，我不是很專業(yè),，也沒有太當回事，對于當?shù)厝藖碚f是不對的,?！睆哪菚r起她開始減少輸出，把無關(guān)的專欄一點點摘除,。跟著導(dǎo)師研究《西游記》,，出了本學(xué)術(shù)隨筆《情關(guān)西游》。有主題地研究世情,，出了三部“家族試驗”,。
過往的草蛇灰線時常讓她無奈。開講座,，一位讀者站起來,，說我從你第一本書就開始關(guān)注你了，接著背出一句“寂寞是瑣碎的東西,，但只要一個出點,，就可以點燃心里的荒蕪。所以我不責(zé)怪寂寞,，我只能責(zé)怪我心底的荒蕪,。”她干笑幾聲說句謝謝,。
“他肯定希望我講些什么,，但我想不起來了。少女的不愉快,、少女的心事，當時就是生造出來的,，寫日記的女生,，用一些很大的很神圣的詞，自己也不懂,，然后忘記了,。她們大部分長大了，毅然決然地和過去割裂,，現(xiàn)在都開始理財,。”張怡微沒有走上理財?shù)穆?，還在過往鋪就的道路上前行,。
寫過的書就是走過的日子,，永遠如影隨形，偶爾還蹦出來撓她一下,?！抖际沁z風(fēng)在醉人》《我自己的陌生人》偏偏成了她銷量最好的書，家族試驗三部曲卻不盡如人意,。她不得不一次次和別人交待,，這些書是當時為了賺錢寫的，那些書才是我真正用心寫的,。連事業(yè)都帶著陰差陽錯的尷尬,。
前幾天逛上海書店，看到一些作家朋友寫過不太滿意的書用的都是筆名,，她覺得他們太聰明,。“當時沒有人像武俠小說里面的大師一樣出現(xiàn),，教剛出道的小孩一招,，不懂？沒關(guān)系,，聽我的,。沒有。我的人生真的是亂七八糟,?！?/p>
張怡微學(xué)著面對現(xiàn)在與過往交疊的尷尬，“我不是一個‘整齊’的作者,，無法做到一出場就體體面面,，每每落筆都深思熟慮。我沒有辦法修改以前的事情,，只能往前走,。”有人曾問她是不是想告別青春文學(xué),，她想了想,，文字同成長聯(lián)結(jié)，心緒不過如此：一開始宣泄青春期苦悶,，很想成熟的時候,，希望被當作成人看待，刻意地,、用力地故作平穩(wěn)老成,，不想再有青春文學(xué)的影子。等寫到今天,，做簡介問頭銜“作家”前能不能加個“青年”,，工作人員斬釘截鐵一句“不行”,，才知道自己已經(jīng)不年輕了。
她看了老師王安憶的《小說與我》,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按年齡算,，才活到這本書的二十二三頁，她羨慕王安憶的偏執(zhí),，每個階段都對前一階段徹底否定,，不斷建高山，不斷迎難而上,。她也有偏執(zhí),，不過這份偏執(zhí)都用在了點菜上——今天中午已經(jīng)不知第幾次在同一間飯店點冬菇蒸雞飯了。
吸貓和吸Gakki有什么不一樣呢,？
博士畢業(yè)后,，張怡微成為復(fù)旦大學(xué)創(chuàng)意寫作專業(yè)的一名老師。第一學(xué)期代課,，講當代文學(xué),。平日周圍都是生無可戀的博士臉，高發(fā)際線,，黑眼圈,，問三句吭一聲。進教室被嚇到了,，密密麻麻的高三臉,，眼睛炯炯有神，青春猝不及防糊了她一臉,。
她原本計劃16節(jié)課講16位作家,，很快發(fā)現(xiàn)想多了：自己研究了16個人，學(xué)生連一個人的書都沒看完,。于是更改計劃,，一學(xué)期精讀一本書，好歹還看了一本,?！捌胀ㄉ习嘧澹赡芫凸珓?wù)員大學(xué)生,，還看看書。對大多數(shù)人來說,，有可能,，你這一生最大的閱讀量在大學(xué)已經(jīng)完成了。這對于教育來講肯定是有問題的,，但他們終究會不看書的,?！币粚W(xué)期下來，自己學(xué)得蠻多的,，一個星期講稿就有三四萬字,。
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她求知欲的降落。最近張怡微經(jīng)常想起曾經(jīng)的系主任的話：一個人的知識結(jié)構(gòu)35歲就全部定型了,，之后學(xué)東西會很累,。想想自己還剩四年多，焦慮與危機齊飛,?！澳隳芮逦兄襟w能、求知欲的降落,。不是不想學(xué),，而是沒有年輕人學(xué)東西那么快。功利化的理解,，當我有學(xué)習(xí)的訴求——不是為了變成更好的人——的時候,，我知道自己的競爭力越來越小了，潛能越來越小了,，這才是我焦慮的事情,。”
社會飛速運轉(zhuǎn),，人工智能,、二次元……新事物一茬接一茬，張怡微試著追趕,，事事關(guān)己,。寫《櫻桃青衣》時，她很想寫一篇小說《新垣結(jié)衣今天笑了嗎》,，探究這位有著溫暖笑容的日本女星火爆的社會原因,，她嘗試找尋社會研究與故事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
在她看來,，世俗情感生活不能讓所有年輕人得到安慰,，以前的偶像是不回應(yīng)的，現(xiàn)在本人有了回應(yīng),，假裝是你身邊的人,，錄了一段小視頻，每天對你笑,。Gakki（新垣結(jié)衣小名）的粉絲一幀一幀截圖,，彼此還很和睦，男的女的“世界大同”,，期待看到她,，演什么不重要,。“之前看了紀錄片《東京偶像》,，講idol文化,，宅男供養(yǎng)一個偶像，看著她成長,。他們對自己的人生是失望的,，大家十幾歲都躊躇滿志，夢想破滅只剩失望,，他們非常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失望,。40歲，人生進入下坡路,，每天陪偶像,，花很多錢，投入真實的感情,。我這輩子完了,，但我栽培一個有可能的人，我建立了一個世界,。偶像成為一種安慰,，就像小說本身就是病，小說本身也是藥,。你的病就是你的藥,。這些現(xiàn)象已經(jīng)強大到這種地步，你不得不看它一眼,?！?/p>
張怡微仔細思考過吸貓和吸Gakki有什么區(qū)別，這大概是唯一能貼近自己生活圈的類比了,。工人新村里有野貓,，有只幾乎把她家當作了自己的領(lǐng)地，每天一早就在家門口叫,，引得鄰居探頭說,，“他們還沒起呢?！边@讓張怡微頗感輿論壓力,。它們在門口敲門要飯，又到天井等飯,，動作一氣呵成,。或者跳上窗臺不進來,，每天示威,，裝腔完了裝可憐。它們聞到別的野貓味道就屁股對著她生氣,，她也只能乖乖道歉,。貓幾乎靠著一己之力完成了對張怡微的情感教育?！拔以趺锤涣?，它怎么教我做人——克服私欲，不對它提要求,，只能改變自己,，不能改變它，它教會我生命倫理,。貓是最好的情感專家,，而且不收錢，就吃你點糧食,，給你上課,。”
一個阿姨問她,，那只橘貓你跟它好嗎,？她答一般吧。阿姨回：哎,，它跟我們都一般,。“新村的社交圈就這樣,，這是阿姨們的二次元,。”吸貓和吸Gakki似乎有了勾連,。
暑假,，張怡微和一家媒體做了重走上海鋼鐵廠的活動，名字叫《鋼鐵廠連柿子都是硬的》,，活動吸引了一批青年,，鋼鐵廠罕見地迎來了年輕的氣息。張怡微走在鋼鐵廠的路上,，廠里有遺留的上鋼大標車,，對面是江南造船廠留下來的船頭，陳舊又落寞,。隔壁梅賽德斯奔馳文化中心正在舉辦B站的BML（Bilibili Macro Link,，由bilibili彈幕視頻網(wǎng)創(chuàng)造的大型同好線下聚會品牌，是宅文化中知名度極高的活動），打call聲震天響,，這邊年輕人正在重訪鋼鐵廠,。新舊一墻之隔，兩個世界面對面,，又被一個看不見的東西隔開來,。
那個黃昏，張怡微發(fā)現(xiàn),，人和人的生活是那么不一樣,，可落日不管，將兩個世界鍍上了同樣暖黃的光,。
（參考書目：《情關(guān)西游》《櫻桃青衣》《細民盛宴》《你所不知道的夜晚》《我自己的陌生人》《都是遺風(fēng)在醉人》《悵然年華》,，感謝周琪、雷冊淵,、李思文在采訪中提供幫助,。實習(xí)記者梁婷對本文亦有貢獻。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