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6點多,,我開著車子來到嘉義市區(qū)一處無尾巷,遠處臨時搭建的告別式場地吸引了我的目光,,那是我與孝女文君約定碰面的地方。
來到靈堂前,,文君很快以伴唱機建立一個她熟悉的無線工作平臺,,一面向亡者膜拜,一面向喪家輕聲探詢長者亡故的原由,,商量如何帶領(lǐng)晚輩哭喪,。喪家的晚輩們也陸續(xù)披上孝服,聚集在告別式場的入口,,文君示意她們列隊跪在地上,,這時伴唱機傳來悲愴的旋律,劃破空氣中凝結(jié)的那股沉重和哀傷,。
文君緩慢帶領(lǐng)大家,,伴隨著哀樂,一路由入口跪爬至靈堂前,,引領(lǐng)她們在哀樂中,,時而高亢,時而低回,,吟唱著對過世父親的自責(zé),、不舍、思念與悲傷,。這時家屬在如此情境的催化下,,個個悲從中來,圍抱一團泣不成聲,。
上午最后一場告別式在郊區(qū)中埔鄉(xiāng)的小村莊,,喪宅是個古老的三合院,文君依序帶著喪主家人跪泣在棺木旁。起身時,,分不清她蒼白的臉頰上,,流淌的是汗水還是淚光。文君顯得氣力用盡,,癱坐在一旁,。她花了些時間整理情緒,也許因為是今天的最后一場,,沒有時間壓力的她顯得放松,,聊起年輕時擔(dān)任跑場歌手的過往。問起這些年扮演孝女陪生伴死的感想,,文君沉默了一會兒,,抽著煙,輕嘆:“我也不知道怎么講,,人生就是這樣,!”
她利落地爬上電子花車穿戴起孝服,隨著出殯車列在山路上蜿蜒前行,,一路低頭依傍在欄桿旁,,伴著旋律哼唱那動人的哭調(diào),直到消逝在哀樂漸稀的荒郊,。
中午時分,,臺南市郊白河的一處連棟的鐵皮建筑,前面的空地停滿貨車和吉普車,,左側(cè)是一家貨運公司的集散站,,右側(cè)則是專營舞臺車康樂表演、鋼管吉普,、各式陣頭,、罐頭塔、壽桃塔等等,,婚喪喜慶用品與相關(guān)演出活動的行號,。
似乎是趕著出大貨,業(yè)者正文和專業(yè)鋼管舞者小燕子夫婦與我招呼致意,,隨即分頭在店里忙著捆包和擺飾,。不一會兒工夫,正文鉆進堆滿罐頭塔的小貨車,,發(fā)動引擎,,出發(fā)將貨品送往幾個告別式場。小燕子則很快回到附近的住家,,是個透天厝格局的舊樓房,,客廳里的擺飾樸實簡單,。
角落嬰兒床里的哭聲吸引了小燕子的目光,她趨前安撫著剛出生的男娃,。隨后,,小心翼翼地在狹小的浴室里,邊逗弄著孩子邊為他梳洗,。
哄睡了剛梳洗的男娃,,小燕子隨即又跳上停放在門前的機車,驅(qū)車來到美容院,。老板娘熟稔地招呼她就坐,,熟練地為她梳洗吹燙。比起剛才的素顏模樣,,小燕子這時已變身為藝人模樣,。
接近傍晚,盛裝的小燕子騎著車回到店里和夫婿正文會合,。由于擔(dān)心小燕子獨自開車趕場易生風(fēng)險,,正文盡可能在夜晚開車載著她跑場。沿途的窗外,,是嘉南平原上的火紅夕陽,。
車子沿著鄉(xiāng)道一路北上,迂回到坐落在田園旁的一間宮廟,。主景噴繪著美國白宮圖案的舞臺車,早已在廟前展開,,七彩的LED燈光加上輕快旋律,,為農(nóng)鄉(xiāng)增添了些許炫麗幻境。
當司儀使個眼色走向前臺,,燈光音效與干冰特效四起,,司儀循例介紹今日的晚會源起和贊助的信眾。原來今晚是為了慶祝宮廟里的神明誕辰,。小燕子自若地上臺接受訪問,,也應(yīng)景地說了連串慶賀的吉祥話。隨后,,司儀退至舞臺邊,,明快的舞曲誘惑著暗夜,小燕子圍繞佇立在臺前的細長鋼管,,應(yīng)和著旋律,,流暢地舞動身軀,時而勾人嫵媚,,時而優(yōu)雅含蓄,,時而攀爬吸附在鋼管上搔首弄姿,,時而又以雙腳勾掛在鋼管上懸空倒立。
中場,,小燕子回到后臺,,利落地卸下原先的秀服,以清涼的比基尼裝扮再次重返臺前,,重復(fù)著先前的舞技,,其間,也在司儀的導(dǎo)引下,,走下臺向神明膜拜,,并與現(xiàn)場的零星觀眾握手致意。舞曲結(jié)束,,小燕子迅速回到后臺穿起服裝,,從團主手中收取演出酬勞,快步鉆回等候在一旁的自家車內(nèi),。
守候的正文掉轉(zhuǎn)車頭,,一路北上。約莫過了三十分鐘,,來到云嘉交界的村落,。馬路兩旁整齊排列著燈火通明的各式攤販,喧囂嘈雜的叫賣加上絡(luò)繹不絕的人潮,,和身后的寂靜黑夜形成強烈的對比,。
小燕子循著聲響趕抵晚會現(xiàn)場,快步登上后臺向團主報到,。這是個拼場的演出,,就在廣場的其他角落,有另兩部舞臺車上的歌手正在載歌載舞,,臺下也都圍站著為數(shù)不少的觀眾,。
臺上司儀拉大嗓門:“來來來,大家靠過來,,接下來介紹的,,是我們這里最厲害最會跳鋼管的哦!保證嚇死你,?!泵鎸ζ磮觯⊙嘧釉谒緝x和現(xiàn)場觀眾的情緒鼓動下,,跳得更加賣力,,上下鋼管、搔首弄姿加上倒立特技,,背上刺青的那條大魚,,也因為身體的搖擺變得靈動,。臺下觀眾紛紛高舉手機,拍著鋼管上汗流浹背的比基尼舞者,,場面升溫至最高點,。
接近尾聲,司儀拉著小燕子下臺與觀眾互動,。司儀抓住了其中跨坐在機車上的青年,,在旁人的吆喝下,小燕子瞬時跨上前座扭腰擺臀,,年輕人無奈地靦腆以對,。看似香艷生猛的現(xiàn)場,,難免讓人瞠目結(jié)舌,,但對熟悉綜藝團文化與地方民俗的人來說,這不過是民間晚會上點到為止,、習(xí)以為常的嬉戲過場,。
回程的路上,面對這日復(fù)一日的循環(huán),,夫妻倆除了簡短的應(yīng)答,,少有交談。車行在漆黑的鄉(xiāng)道上,,明顯少了跑場時的急促匆忙,,多了些回家的從容。
后臺里準備著裝的鋼管舞者,。臺灣云林,,2011年1月
孝女文君依靠在車上,隨著喪葬隊伍一路吟唱,。臺灣嘉義,2009年1月
孝女文君推著伴唱機趕往下一個告別式場,。臺灣嘉義,,2008年7月
素顏的鋼管舞者小燕子。臺灣臺南,,2011年8月
電子花車上的歌手,,在遶境活動中的隨行演出。臺灣云林,,2014年4月
吉普車鋼管舞者與圍觀的路人,。臺灣云林,2013年7月
匆忙趕到演出現(xiàn)場的歌手,。臺灣臺南,,2013年1月
小孩被父親扛坐在肩上,,注視著臺上的演出。臺灣新北,,2006年2月
行經(jīng)田野的遶境行伍,。臺灣新北,2006年5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