網(wǎng)上對“校園霸凌”的討論愈演愈烈,,我們正在頭腦中構(gòu)建一個血色的校園。事情因北京一所名校而起,,霸凌之外,,尚有其他不公。事件發(fā)酵過程中,,每個人聽憑恐懼在想象中滋長蔓延:名校尚且如此,,何況一般學校?小學尚且如此,,何況初高中,?北京尚且如此,,何況二三線城市?學校沒有公道,、沒有綱紀,,學生下手不知分寸、不顧廉恥,,家長蠻橫霸道,、一味護短。一個弱肉強食的修羅世界,,活活把人逼死,,學校心知肚明,卻一味息事寧人,,粉飾太平……仿佛世界已經(jīng)沒有公義可言,生活徹底失序,。只有母子生死之交,,母親豁出命來,以決絕的,、魚死網(wǎng)破的氣勢,,才能保護孩子周全。她要面對的,,僅僅是霸凌而已么,?
一個孩子遭受了霸凌,絕不僅僅是在身體或財物上受到損失,。踢足球也可能受傷,,父母也會心疼,但那種傷害并不會延續(xù)到精神上,。霸凌最恐怖之處,,不在受傷本身,而在于“我是被別人惡意傷害的,,我是弱者”,。從心理意義上看,這遠比一次受傷嚴重百倍,。
一個人把自己放到弱者的位置上,,會認同自己是受害者,背負整個世界的惡意,。他會變得多疑,、憤怒,他可能學會了報復和回擊,。很有可能,,他不用再經(jīng)歷其他傷害,,但他仍然是受害者。
我們??吹竭@種情況:遭受過霸凌傷害的孩子,,總在推開或躲開身邊所有人。即使我們帶著善意去接近他,,也要費盡心血才能取得他的信任,。他的敏感和脆弱,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宣告:“我不敢相信你,,你一定對我懷有惡意,。”霸凌最恐怖的后果之一,,就是讓身邊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壞人,。哪怕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,一場小聲的交頭接耳,,一個沒有具體指向的笑容,,都猶如毒刺。
需要幫孩子擺脫的,,正是這樣一個角色,。然而在網(wǎng)上傳播的聲音,卻大多是怨毒的,、以命相搏的姿態(tài),,要么是含羞帶恨的詛咒。某種意義上,,這還是在受害者的角色里,。
我期待這個世界上沒有霸凌,但我更希望聽到的,,是堅定的不沉浸在受害者角色里的聲音,,清晰而明確地說出:停下來!這種事情不可以再有了——僅此而已,。然后想辦法把已經(jīng)發(fā)生的傷害降到最低,。
太多人分不清保護自己和把惡人消滅掉的區(qū)別。他們認為,,要讓孩子走出霸凌的傷害,,必須給壞人足夠的懲罰。以至于他們教孩子的時候,,也會把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,。他們不是教孩子理直氣壯地提出:“停!你們不能這樣對我,?!倍橇晳T于把自己的恐懼和憤怒投射給孩子,,讓孩子練跆拳道,再告訴他:“以后誰敢欺負你,,就給我往死里打,!”以為這樣才夠。孩子真的理解自己經(jīng)歷了什么嗎,?
他需要實事求是地理解,,他僅僅是經(jīng)歷了一段不公平的威脅,但并不意味著他的生活就此完蛋,。不管有多難,,他要學習與身邊的人建立關(guān)系,學習去表達自己的情感與邊界,。他該怎么和除了父母親人之外的別人交往,?老師是惡人嗎?同學是惡人嗎,?自己真的生活在黑白不分的亂世嗎,?甚至于,也許將來有一天,,他還需要理解曾經(jīng)欺負自己的那些人。
有時候大人自己也不愿意理解這些事,。不理解,,其實是一種更方便的態(tài)度。人間就是有惡人橫行,,消滅他們就夠了,,為什么要去理解?但是仔細想想,,這是在做什么呢,?
不管我們多憤怒,惡人并沒有真的被消滅,,而弱者愈發(fā)相信自己備受欺凌,。我們看似打抱不平,卻有多少憤怒,,只是指向自己的無能為力,。
生活還要繼續(xù),孩子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,,父母能怎么做呢,?如果還相信生活是可控的,足以自保,,我們大可以溫和而堅定,。然而那些正被恐怖吞噬的人,,會從內(nèi)心深處繼續(xù)感到憤怒而驚惶。那是最難睜開眼睛去看的,,看那些恐怖究竟是什么,,去學習自保的方法,去重新接受并信任這個世界,。有的父母大概也絕望了,,他們寧可一直揮舞拳頭,誓死保護這個孩子,。我擔心他們揮拳到精疲力盡,,而孩子仍脫離不了恐怖的空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