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于1920年出生于廣東梅縣客家地區(qū)一鄉(xiāng)村,,他出生不久,曾祖父為了生計,,離開妻子兒女(我祖父有一姐姐),跟隨他人到南洋謀生,。這一去便是多年,。當(dāng)年父子相見的情形,如果非要用詩來表達(dá)的話,,就是“兒子見父不相識,,笑問客從南洋回?”
據(jù)說,,我的曾祖母是個身材高大嗓門也大的大腳蠻婆,。她膽大,有主見,,與身材矮小,、個性溫和但又懦弱的曾祖父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??赡苁欠蚱迋z的價值觀不同,曾祖母去參加了紅軍,,投身了革命,,并為此獻(xiàn)出了年輕的生命。而生性膽小的曾祖父,,怕老婆的造反行為給自己帶來麻煩,,竟然聲言要和他的妻子斷絕夫妻關(guān)系。曾祖母被砍頭以后,他連給自己老婆收尸的勇氣都沒有,,真枉他練了一身武功,。革命勝利之后,曾祖父一家原本可以被定為烈屬,,可正因為當(dāng)年他撇清了與老婆的關(guān)系,,而不能享受到烈屬的待遇。
祖父遺傳了他母親的良好基因:身材高大,,聲音洪亮,,力氣大,膽子大,,不過脾氣也暴躁,。正是因為這個原因,曾祖父怕兒子有了武功之后會無所顧忌,,給家庭帶來不幸,。于是,他的一身武功,,一招半式都沒有傳給自己的愛子,。正因為如此,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武功,,到了我祖父那一代,,便斷了線,再也沒有傳下去,。少年時代的我,,迷戀武功,經(jīng)常自己一個人在院子里打亂拳,,卻從來沒有人指導(dǎo),。為此,我還深深地埋怨過我的祖父?,F(xiàn)在想來,,我不禁對自己當(dāng)年的想法感到汗顏。
曾祖父身材矮小,,膽子也不大,,除了一身武功,也沒有什么其他專長,,他出南洋多年,,并沒有賺到什么錢,說難聽點(diǎn),,沒有客死異鄉(xiāng)就算好運(yùn)了,。因為曾祖父不善于生計,,祖父早早挑起了家庭的重?fù)?dān)。在江西,,他賣豆腐,,做腐竹,做粉絲,,釀酒,,鑄鐵鍋,燒炭,,推獨(dú)輪車,,做泥水匠雖然干了很多行當(dāng),卻也沒有賺到錢,。解放之后,,他們一家回到廣東老家,分到了田地,,祖父白手起家,,主要干起了泥水匠這門活計,還兼釀酒,。起早貪黑,,辛苦勞作。到了70年代末,,雖沒有過上富裕的日子,,卻也蓋起了一座大瓦房。幾年之后,,又買了我們?nèi)a(chǎn)隊第一臺黑白電視機(jī),。雖說現(xiàn)在根本就不值一提,但在當(dāng)時,,他的事業(yè)還是讓我們那兒的人羨慕的,。
從我記事起,父親就已經(jīng)和祖父分了家,。其實(shí),,祖父不是父親的親生父親,而是父親的繼父,。也許正是這個原因,,加上父親和祖父的性格不合,他們兩個人沒有多少話講,。但對于我這個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的長孫,,祖父是很疼愛的。他早年結(jié)了婚多年,,卻沒有一兒半女,,后來離了婚,娶了我的祖母,,之后有了兩個兒子,。他在61歲的時候才有了我這個孫子,而兩個叔叔中,,其中一個嬸嬸連續(xù)生了4個女兒,,另外一個叔叔,因患焦渴病的緣故,,遲遲未能成家,。也許,正是因為這些緣故,,晚年的祖父重男輕女,,把他的希望都寄托在我這個跟他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的孫子身上。
祖父的身體一直很硬朗,。他在古稀之年還幫人建房子,,而當(dāng)時建瓦房是要爬上高高的屋頂?shù)摹S浀梦倚r候,,祖父經(jīng)常出門幫人家建房子,。離家遠(yuǎn)的,就住在主人家里,。所以,,祖父經(jīng)常都是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。有時他回家,,碰上結(jié)了工錢,,他就會買點(diǎn)肉,或者是買條魚,,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飽吃一頓了,。但這樣的日子不常有,因為那時大家的生活水平普遍都還不高,。盡管如此,,祖父每次回家,總會帶幾根我喜歡吃的叫作豬腸糕的零食給我吃,。而我的妹妹們,,因為是女兒身的緣故,一般是沒有這個口福的,。
祖父沒有讀多少書,,只上了幾年私塾。不過,,他對文化倒是重視的,。他的書法水平一般,,但每年春節(jié)的對聯(lián),都是他自己寫的,??梢哉f,我寫書法的興趣,,也是他培養(yǎng)的,。我父親那一輩中,父親高中肆業(yè),,兩個叔叔都是高中畢業(yè),,這在當(dāng)時我們那兒來說是很了不起的了。正是祖父的鼓勵,,我發(fā)憤讀書,,歷經(jīng)兩次高考,終于考上了本科,,成了我們家族第一個大學(xué)生,。后來,我的堂弟堂妹,,也有3個考上了大學(xué),。只是,在我高考的前兩年,,1997年的初夏,,祖父就永遠(yuǎn)離開了我們,到了另外一個世界,。那一年,,我18歲。
祖父去世之后,,他的3個兒子給他修了墳,。只是,此后,,他的兒孫們卻很少去上墳,。如今,祖父去世已多年,,今年清明,,我們依然沒有給他上墳。現(xiàn)在,,他墳頭上的草已長得好高了吧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