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剛過去的巴黎奧運會開幕式,,充滿著回望過去所帶來的樂觀精神。與之相比,,兩個月前的戛納電影節(jié)開幕式雖然將目光對準未來,,卻顯得憂心忡忡。
本屆戛納電影節(jié),,將昆汀·杜皮約導演的作品《第二幕》選作了開幕片,,這看上去是個冒險的舉動。杜皮約從來都不是個照顧主流大眾趣味的電影人,,他的興趣和風格也相對古怪邊緣,,不可能符合所有人的口味。
但當你看完這部電影,,或許就能夠理解電影節(jié)方面的意圖,。首先,這部眾星云集的喜劇,,要比杜皮約的前作對大眾友好得多,;另一方面,杜皮約在新作中也在有意突破自己的舒適區(qū)。他對演員這一職業(yè)的思考,,對當下電影生態(tài)的影射,,以及對電影前景的憂慮,都讓這部電影不再只是他個人趣味的展示,,而成為了一部極具時代相關(guān)性的現(xiàn)實之作,。
混淆現(xiàn)實與虛幻的游戲
表面看來,《第二幕》依舊是一部風格鮮明的杜皮約電影,,因為他在其中依舊熱忱地編織了一個將現(xiàn)實與虛幻相交織的游戲,,這也是他為自己貼上的最大標簽。從《真實》到《鹿皮》再到《揚妮克》和《達達達達達利,!》,,杜皮約講述的每個故事,都會把現(xiàn)實與幻想/夢境漸漸混淆,,以至于最終讓人暈頭轉(zhuǎn)向,。所以當《第二幕》再次以戲中戲的形式展開故事時,任何熟悉杜皮約的觀眾都不會驚訝,。
《第二幕》以兩段漫長的對話戲開場,。兩個男子大衛(wèi)(路易·加瑞爾飾)和威利(拉斐爾·奎納德飾)在討論如何讓前者擺脫他新近約會的女孩;而這個由蕾雅·塞杜飾演的女孩弗洛朗斯,,則在央求由戛納影帝文森特·林頓飾演的父親紀堯姆認可大衛(wèi)做她男朋友,。聽上去不過是老套過時的愛情喜劇劇情,不是嗎,?
事情當然沒這么簡單,,在杜皮約輕薄易碎的敘事中,第一層世界的人工表象遲早會崩塌,。這不,,在第二段對話中,紀堯姆堅持了沒多久便暴露了自己的演員身份:他無休止地抱怨著表演工作在這個動蕩年代毫無價值,,認為電影都是麻醉觀眾的陳詞濫調(diào),演員都是自私虛榮的生物,,他不愿再把這場無意義的工作進行下去,,他要退出影壇。然而,,來自好萊塢導演保羅·托馬斯·安德森的邀約,,讓他瞬間忘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。即將奔赴好萊塢的他,,又重新看到了自己的職業(yè)希望,,他因此對當下這場狗屁工作恢復熱情,甚至由于興奮過度,開始羞辱自己的表演同伴們,。
而他的幾位表演同伴,,各有各的憂愁。大衛(wèi)認為虛構(gòu)的故事比現(xiàn)實生活有意義得多,,惋惜自己不能一直待在電影中,;弗洛朗斯對表演尚存些許信念,但就連她的孩子們都對此表示異議:“媽媽,,你的工作遠比不上我們的保姆有實際價值,,你只會裝模作樣?!敝劣谕?,在四位演員中最像一個合格的社畜:他畢恭畢敬地滿足著導演對其表演的所有建議,因為作為一個出道不久的新人,,他沒有太多選擇,,也沒資格耍大牌。
電影將去向何方,?
談到導演,,我們就不得不向大家介紹《第二幕》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:人工智能導演?!兜诙弧防锩娴膼矍橄矂∑衅?,被片中角色介紹為“史上第一部完全由AI導演的電影”。因此片中的所有“演員”,,不論是大牌還是新人,,都不得不唯AI馬首是瞻,一旦自己的表演偏離了AI導演和制片人根據(jù)大數(shù)據(jù)算法定制出的完美劇本,,就會被AI評出低分,,被后續(xù)的大制作電影拒之門外,甚至會被克扣此次工作的薪酬,。
這樣的劇情看似夸張,,其實離電影產(chǎn)業(yè)當下的真相卻并不遙遠。由流媒體巨頭如網(wǎng)飛,、亞馬遜和Disney+出品的大部分劇集和電影,,難道不正像是由算法自動生成的無靈魂產(chǎn)品?它們的劇情嚴格遵循公式,,它們的選角符合主流觀眾的喜好以及刻板印象,,它們的敘事節(jié)奏則完全合乎編劇寶典,每隔十幾分鐘來一場槍戰(zhàn)/追車/爆炸戲,,每當你因為充斥對話和正反打鏡頭的過場戲感到無聊時,,它們就向你投喂一些讓你難以拒絕的甜頭。而在這些影視作品中,很少看得到“人”的存在,。沒有意外,,沒有可感的情緒波動,沒有呼吸和心跳,,有的只是按部就班的敘述流程,,和條件反射式的感官刺激。
杜皮約顯然對上述現(xiàn)象充滿憂慮,,他用戲謔的口吻將憂慮成功地傳達了出來,。《第二幕》的戲中戲劇組中,,人工智能掌握至上權(quán)力,,盡管它在向演員訓話時出現(xiàn)的技術(shù)故障依然會引人發(fā)笑。至于演員們,,則變成了疲于奔命的打工仔,,他們無法脫離劇本,無法即興發(fā)揮,,無法展現(xiàn)個性,,天天擔心著無意間的脫離軌道,會害得他們最終丟掉工作,。
至于觀眾呢,?我們是否應當像電影人一樣,為電影的未來而憂慮,?投資方和制作方的短視,,似乎讓電影失去了它原本曾擁有的核心價值,在海量垃圾內(nèi)容的轟炸和流媒體對影院的威脅下,,今年的北美票房正在創(chuàng)下二十多年來的最低紀錄,。越來越少的人愿意光顧電影院,集體觀影體驗的衰落,,已成為不可逆轉(zhuǎn)的時代常態(tài),。如果在這個時候,我們都不去反思電影的當下走向,,那么我們將來還會有反思的機會嗎,?
面對電影的如此頹勢,就連頑童杜皮約都無法繼續(xù)沉浸在他閉門造車的游戲中,。電影的困境沖破了虛構(gòu)的盔甲,抵達他的作品中,,而他也無法提供正確答案,,只能嘗試用振聾發(fā)聵的叩問警醒世人,并用片尾處那個長達三分鐘的后退長鏡頭,提醒大家審視電影媒介在近些年來的行進軌跡,,看看哪里出了問題,,思考它還有沒有可能回歸原本堅持的初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