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次來英國的阿爾弗斯頓是六年前的秋天,樹木正由綠轉黃,,日頭也短,。這次是6月,,臨近夏至,,到晚上10點,月亮淡淡的,,太陽也還在,。
阿爾弗斯頓談不上什么旅游目的地,我來兩次,,只是因為可以在附近的寺廟打工換宿,。不是多么有技術門檻的工作,要么給花園除草,,要么在廚房切菜或者打掃衛(wèi)生,。總之,,白天做列夫·托爾斯泰倡導的“五小時體力勞動”,,其余時間大量散步。
這里離華茲華斯詩句中的湖區(qū)很近,,可又因為與游客保持了20公里的距離,,反而顯得更散漫靜謐,與世無爭,。我常穿過雨后的樹林,到海邊的灘涂上看鳥,,也常沿著海岸線漫無目的地走路,,直到被蘆葦叢擋住去處才折返。天氣晴好時,,能看見對面蘭卡斯特漂在水面上的房屋,,日夜交替時,那里亮起的燈盞又如一艘艘永遠不會靠岸的船,。
不過所有的散步路線里,,我最喜歡的還是去墓園。墓園在寺廟和鎮(zhèn)子之間的山坡上,,幾條橫豎交叉的小路將它分割成了不同的區(qū)域,。我不知道墓碑以什么方式排列,有些來自19世紀,,墓碑上的字已經(jīng)模糊不清,,還有一些來自最近,生卒年月清晰可見,。
喜歡去那里,,既因為我樂于沉浸在那種肅穆的平靜中,也因為我喜歡讀墓碑上的字并且想象他/她曾經(jīng)的生活,。落款是兒子和繼女,,便能知道他有過至少兩段婚姻,,并且最后一段是美滿幸福的;看到他去世于1914年并且非常年輕,,那么有可能他犧牲于一戰(zhàn)的戰(zhàn)場,;還有一些沒長大的孩子,墓碑是一只熊或者一只開門的唐老鴨,,那么在他有限的生命里,,這或許就是最愛的玩具。
雖然只是大概的輪廓,,但人只要存在過,,就會有痕跡。在一個角落,,我看到過這樣兩行字:紀念佛羅倫薩·瑪格麗特深愛的丈夫威廉·伯奇,,他死于1932年3月13日,享年35歲,,而佛羅倫薩·瑪格麗特去世于1988年2月7日,,享年91歲。相隔56年啊,,他們才重逢,!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,她如何依靠那短暫的相逢度過了漫長的一生???這塊墓碑沒有落款,她去世時很可能已經(jīng)沒有親人,。我抬起頭,,四面寂靜無聲,只有傍晚的涼風吹過英格蘭寧靜乃至寂寞的鄉(xiāng)村,。
離開墓園時,,太陽已經(jīng)落山。我看到半山坡的樹下,,兩個年輕人正坐在長椅上聊天,。他們在談無關的瑣事,還是在懷念某個共同的朋友,?我不知道,。風變得很大,我們的沖鋒衣都被吹得鼓鼓囊囊,。我與他們遠遠地微笑——然后道別,,我們素昧平生,不知名姓,,“你好,,再見”,,便是這一生唯一的交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