溜冰場被躁動的音樂籠罩,,節(jié)奏強勁,,音質(zhì)粗糙,讓人想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迪廳,。場上滑行的人普遍年輕,,造型張揚。他們從紅黃綠相間的滑道上掠過,,在墻柱上的彩燈映射下,,呈現(xiàn)出一種有別于日常生活的魔幻情景。
場外是高塘村——位于浙江省寧波市北侖區(qū)邊緣的城改社區(qū),周邊服裝廠,、電子廠,、模具廠林立,聚集了許多外來務工的年輕人,。溜冰場剛開業(yè)時收費3元一次,,后來漲到5元,,一次可以玩上一天,是消磨時間,、娛樂交友的好去處,。但來這里的人變動大,上半年常見的面孔到年底也許就消失了,。
小宋在其中年紀偏大,,2020年他從深圳搬來北侖,,常來溜冰。那年他29歲,。
深圳天氣比寧波熱,在深圳的時候連班都不想上,,在這里至少還想上班,。
在深圳時,小宋做日結(jié)工過活,。他曾沉迷于網(wǎng)吧,,干一天活就在網(wǎng)吧通宵達旦玩三天,錢花光了再出去干活,。這樣的狀態(tài)持續(xù)了近一年,,他覺得也沒什么意思。對比周圍其他的人,,小宋覺得自己沒那么糟,。在某個10元一天的旅館,他遇見過一個三十多歲的小伙子,,離家15年都沒回去過,,也不跟家人聯(lián)系。小宋對旅館的另一個記憶是“房間味道太難聞了”,,通常十幾人住一間房,。一到夏天,有的人直接睡在公園里,。
他們其實活得也很快樂,,不用奮斗,,不用愁錢、愁房子、愁女人,。平時就在肯德基撿垃圾吃,,俗稱開聚寶盆,能翻到好東西,,還能翻到煙。反正餓不死,,天氣熱也凍不死人,。
原本居住的地方開啟城中村改造項目后,小宋離開深圳來到北侖打工,。高塘村與他之前生活的環(huán)境有些相似,,也有很多成日住在網(wǎng)吧里的年輕人,困了就睡在軟椅上,。但小宋更喜歡去溜冰場,,那里除了娛樂,還有結(jié)交異性的可能,。溜冰場的老板娘說,,在這里相識成家的人已經(jīng)有五六對;情人節(jié)的時候,,還有男孩子在場上給女孩子送花,。
我們村二三十個小伙子,,適婚年齡的女孩子只有四五個,。就這個比例,有我都不一定能夠找得到,。你要長得帥,,有工作,工作還要體面,。而且我們那里如果比平常年輕人大3歲,,別人就嫌棄你年齡太大了,人家就說你還沒有結(jié)婚,,一事無成,,肯定沒出息。
小宋渴望成家,。他想了很多他找不到對象的原因:女孩子變少了——在他老家安徽阜陽的農(nóng)村,,家家戶戶都有他這么大的男孩,有的家里甚至兩三個,,可是女孩沒這么多,,跟父母一輩相對平衡的比例不一樣;自己一事無成——高中時,,母親讓他放棄了擅長的文科,,認為理科更好找工作,,但他學得不好。再往前,,初中時,,他不想讀書,要跟著父親收廢品,,又是母親阻止了他,,讓他覺得錯失了一個發(fā)財?shù)臋C會。
我有個親戚做廢品回收,,是我爸介紹給他的,,現(xiàn)在他發(fā)財了,每年有五六十萬收入,。我爸也是從事這個行業(yè),,一個人單干養(yǎng)我們?nèi)摇H绻@事(幫父親做生意)成了,,我家也可以發(fā)財了,,所以特別后悔。我爸只能掙五六萬元一年,,到現(xiàn)在房子也沒蓋好,,年紀大了,吃不消了,。
溜冰場上的少男少女衣著亮麗,、發(fā)型酷炫,但他們的住處是另一番景象——昏暗雜亂,,如同他們生活的底色,。村里的合租房通常2-4人合租,最便宜的租金一個月150元,,貴一點的三百多元,。屋子里通常有鏡子,有的男生桌上擺著瓶瓶罐罐,,出門前要捯飭一番,,卻不太整理屋子。
小宋的合租房也很亂,,臉盆、熱水瓶隨手放在地上,同樣在地上的還有包裝袋,、外賣盒,、數(shù)不清的煙頭。他不愿意出去是因為出去就要花錢,,外面總有消費的誘惑,,而待在屋里只需要在餓的時候買點食物。
他知道自己容易沖動消費,,克制不住,。有一段時間他特別想買一款蘋果手機,七千多元,,他要打工攢幾個月。另一方面,,欲望又讓他感覺自己真實地活著,,像一種廉價的希望,推著人向前走,。
至少我還想換手機,還想奮斗,,沒賣過身份證,,沒給公司做法人。
2020年“雙十一”期間,,小宋買了他想要的手機,。攝影師問他:為什么不把買手機的錢帶回家過年?小宋想了想,,又把手機退了,。
過年后,,溜冰場上找不到小宋的身影了,,他的離開跟他的到來一樣悄無聲息。他是回老家?guī)透赣H回收廢品,,還是去了別的地方,?溜冰場的人不習慣彼此牽掛。很快,,新的面孔在滑道上活躍起來,,飛馳著,吶喊著,,揮霍著他們的青春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