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蔗工

稿源：南方人物周刊 | 作者：翁曉明南方人物周刊記者聶陽欣日期： 2024-01-12

（本文首發(fā)于南方人物周刊）

2018年,，大人正在甘蔗地里忙活,，哥哥幫忙照看弟弟，給弟弟喂牛奶（翁曉明/圖）

砍完甘蔗的土地露出暗沉的紅色,，裹著紫黑色皮的甘蔗成捆綁著搬上貨車,，白綠色的桿葉四處散落,。等甘蔗在糖廠榨成汁，做成砂糖,，這片土地就完成了又一年的收成,。

每年11月中下旬，越冬候鳥遷徙的季節(jié),，也是廣東湛江徐聞縣糖廠機器開始運轉(zhuǎn)的時節(jié),，不等工頭開催，廣西、貴州,、云南一帶砍甘蔗的人們成群結(jié)隊向東南遷移,。他們的水稻已經(jīng)收獲，冬伏的土地不再需要人管,，只有離開家鄉(xiāng),，才能有新的收入。有些山區(qū)冷得早,，那里的人還會提前動身——徐聞的氣候要溫暖得多,。

2023年，來自貴州,、云南和廣西等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的甘蔗工每年11月如約而至,，他們站在行李旁等待甘蔗承包戶來帶走（翁曉明/圖）

徐聞的住處是現(xiàn)成的，國營農(nóng)場留下來大量空置的宿舍,。1952年之后,，以紅星農(nóng)場為代表的一批國營農(nóng)場在徐聞建立起來，人們在山林間開墾出大片紅土地種植橡膠樹,。幾十年后,，跟著農(nóng)場一同來的外地工人退休離開這里，留下土地和房子,。

2022年,，來自云南蒙自的甘蔗工在磨鐮刀，身后是他們的宿舍（翁曉明/圖）

土地同樣在變化,，橡膠樹一年年減少,。徐聞地處雷州半島，臺風(fēng)天多,，碰上臺風(fēng)猛烈的年份,，橡膠林會被成片刮倒。如果繼續(xù)種植,，三年后才能割膠,，誰愿意承受幾年沒有收成的土地呢？于是,，橡膠被移走,，代之以甘蔗，近些年甘蔗又逐漸被菠蘿替代,。

2021年,，一位女工在晨光中忙碌（翁曉明/圖）

甘蔗種植面積最多的時候，徐聞有8家糖廠,，榨汁機器一年要運轉(zhuǎn)半年,。種甘蔗的農(nóng)戶都想搶在年前收獲,，用甘蔗款過一個好年。如今,，糖廠只剩兩家,，收益也不如從前,而徐聞菠蘿打響了名聲，收購菠蘿的商人帶著現(xiàn)金來田地交易,。本地農(nóng)戶跟著利益的風(fēng)向走,，大片種植甘蔗的，只剩下國營農(nóng)場,，砍甘蔗的人手不夠,，就從外地介紹進來。

2021年,，工人戴著頭燈清晨就開始趕任務(wù)（翁曉明/圖）

甘蔗工以少數(shù)民族為主，有苗族,、瑤族,、侗族、壯族和哈尼族,。他們中上了年紀的人,，此前很少離開家鄉(xiāng)，不會說普通話,，離開甘蔗地和老鄉(xiāng),，他們難以找到其他的活兒?？掣收嵋粤坑嬎愎ゅX,，每噸115至135元，熟練的老手一天能割2.5噸,，一個月收入過萬,，四個月的甘蔗季能賺到三四萬，而一般的甘蔗工平均能賺兩萬多,。

2017年,，一位女工在甘蔗地里抽空整理長發(fā)（翁曉明/圖）

為了砍更多甘蔗，砍蔗工往往清晨四五點就開工,，直到晚上八九點天色完全暗下來,，才會收工。一家人帶著戶外燒火做飯的裝備,，吃喝都在甘蔗地里,。在接連下雨的日子，只要雨不大,，他們也不會停工,。

2019年,，來自貴州的一家子在趕往甘蔗地的路上遇到流動商販，就在檔口購買食材（翁曉明/圖）

跛腳的男人沒有來,。過往幾年,，他和妻子都會準(zhǔn)時出現(xiàn)在甘蔗地里。他的一只腳是殘疾的,，無法久站,，砍甘蔗時坐在凳子上。更早以前,，他靠打零工謀生,，他不嫌棄地方和活計，但養(yǎng)活兩個兒子依然是沉重的負擔(dān),。他靠砍甘蔗送兩個兒子上了大學(xué),。但2023年，他改去割劍麻,，劍麻收割的時間和甘蔗不同,，從年初到年尾——他想回家跟兒子們一起過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