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視覺中國/圖)
2023年6月25日,,安徽省合肥市長豐縣一棟居民樓外發(fā)生了驚險一幕,,一名男孩站在窗戶外側的空調外機上,窗戶里伸出一根朝他揮舞的黑色長桿,,男孩緊貼墻壁躲閃,,隨后從五樓縱身一跳,摔落在地,,還哭喊著“媽媽你別打我”,。
目睹這一幕的人們上前查看男孩傷勢,幫忙撥打了110,。長豐縣公安局于6月26日發(fā)布警情通報,,稱男孩身體多處骨折,肺部挫傷,,暫無生命危險,,并對情況進行了初步聲明:“經初步調查,閆某某因貪玩擔心母親責罰,,躲到防盜窗外平臺上,。其母親擔心閆某某墜樓,用棒狀物拍打閆某某,,規(guī)勸其進屋,。后閆某某跳樓?!?/p>
當地婦聯(lián)工作人員接受采訪時將男孩墜樓原因歸結為意外,,“小孩自己不小心掉下來,,調皮,媽媽拿棍子嚇唬他,?!?/p>
是“規(guī)勸”,還是“家暴”,?是“嚇?!保€是“過失傷人”,?長豐男孩跳樓的視頻在社交媒體傳播開后引發(fā)了極大的爭論,。
長期關注家暴問題的律師李瑩認為,單從視頻很難判斷實際情況,,“有可能母親確實是在嚇唬,,孩子判斷不了5層樓高的危險,直接跳了下去,;但也有可能是孩子為了逃避挨打躲到空調外機上,,母親依然沒有放過,孩子害怕才跳下去,?!睙o論是哪一種情況,這一事件都應讓大家更為警醒兒童家暴問題,。
李瑩曾為數千名遭遇困境的婦女兒童提供過法律幫助,,包括許多家庭暴力受害者,其中未成年人的比例很少,?!皟和ㄔ庥觯┘冶└赡耆耍ㄔ庥觯┘冶┎灰粯樱幸欢ǖ碾[蔽性,,也更難求助。更大的問題是,,我們社會文化對暴力管教在一定層面上具有包容甚至鼓勵的傾向,,例如‘子不教,父之過’‘棍棒底下出孝子’,?!?/p>
2023年6月15日,最高人民法院發(fā)布中國反家暴十大典型案例(2023年)
做調研時,,李瑩問,,“小時候有沒有挨過打?”“作為父母,,打沒打過孩子,?”否定回答的人很少,。兒童家暴像是一個“隱蔽的角落”,沒有得到足夠的關注,,也沒有有效的應對,。
李瑩創(chuàng)立的法律公益機構源眾家庭與社區(qū)發(fā)展服務中心,在2022年8月發(fā)布了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,。比起熱線咨詢,,通過線上小程序求助的未成年人更多,大部分遭遇的是親子之間的暴力,,且暴力具有“長期”“反復”的共同特征,。
一名女孩曾在晚上8點多通過“家暴求助”小程序聯(lián)系上李瑩,說她的父親長期家暴母親,,母親不堪忍受離家出走,,父親轉而對她施暴。那天晚上,,她預感父親會對她實施嚴重的暴力,,非常害怕,撥打了110,,希望警察能帶她離家,,警察沒有同意,她于是向李瑩求助,。在通話過程中,,李瑩清楚地聽到警察對女孩說了一句話,“你父親怎么會害你呢,?”
李瑩在電話的另一端感到無力,,一個孩子哭喊著報警求助,怎么還會認為父母不會傷害孩子,?況且女孩已經16歲,,有基本的判斷能力,她根據父親長期家暴的行為預判她將遭受嚴重的傷害,,一定有她的道理和擔憂,。李瑩鄭重其事地跟那名警察普法:“《反家暴法》明確規(guī)定,未成年人面臨人身安全威脅的,,公安機關應當通知并協(xié)助民政部門將其安置到臨時庇護場所,、救助管理機構或者福利機構?!本爝@才叫來一名女警官和婦聯(lián)工作人員,,陪同女孩去了當地兒童救助機構。
在實際案例中,,李瑩感到大部分人對于兒童家暴問題都不夠重視,。見諸媒體的家暴事件,,或者是已經造成了嚴重后果,比如致重傷,、致殘,,或者是情節(jié)特別惡劣,如2018年“全家人毆打一個女孩”的事件,。更為普遍的,,是程度沒有這么嚴重的不被關注到的家暴。即使是公職人員和相關行業(yè)從業(yè)人員,,也不一定能夠施行有效的幫助,。
在李瑩接觸的一個案例中,孩子的父母離婚,,孩子跟父親及其女友一起生活,,父親出差時,他經常被其女友虐待,,不得不跑出家門,,餓了就去家附近的快餐店撿顧客吃剩的食物。鄰居們發(fā)現后報警,,然而,,警察沒有把他送到未成年人救助機構,因為救助機構主要的救助對象是流浪乞討,、暫時無人監(jiān)護的未成年人,,這個孩子不屬于這些情況。孩子被其父親的女友領了回去,,繼續(xù)遭受虐待,。鄰居找到李瑩求助,李瑩向婦聯(lián)發(fā)去公函,,說明孩子的情況,,以及相關單位所應承擔的“強制報告”責任。最后婦聯(lián)回復她,,孩子一家已經搬家了,。李瑩沒有機會再介入,但她心里一直擔心著這個孩子,,“如果問題沒有解決,他在另一個地方可能遭受著同樣的境遇,?!?/p>
(視覺中國/圖)
李瑩提及的“強制報告”,指的是《關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強制報告制度的意見(試行)》和《反家暴法》第十四條的法律規(guī)定,,有關單位和個人在工作中發(fā)現未成年人遭受或疑似遭受不法侵害,,以及面臨不法侵害危險的,,應立即向公安機關報案或舉報,例如公職人員,、居委會,、兒童福利機構,以及幼兒園,、中小學校,、醫(yī)院等對未成年人負有教育、看護,、醫(yī)療,、救助、監(jiān)護等特殊職責的企事業(yè)單位,。
“這是考慮到兒童很難自己主動求助,,所以需要外界主動干預,去幫助他們,?!崩瞵摻忉專z憾的是,,強制報告制度沒有得到有效的激活,,“第一,很多個人不知道自己有這個責任,;第二,,他們不知道如何發(fā)現;第三,,發(fā)現之后不知道如何轉接,。”
李瑩和團隊不時在社區(qū)開展關于強制報告制度的工作坊,,她希望這一制度能夠更好地運行起來,,讓更多的社會力量參與進反家庭暴力的工作,照亮每一處隱蔽的角落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