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長出了自我意識之后,，就開始和我分享他的世界了。我的手機歌單里面逐漸增加的鬼畜風(fēng)口水歌和各種洗腦神曲,，就是這種分享的可視聽化成果,，使我再次被動成為流行文化的受眾，而且,，不客氣地說,，還是比較糟糕的那種流行文化。

但孩子也在進步,，最近他在聽的是《莫斯科》《喀秋莎》和俄羅斯軍歌,，不明真相的過路群眾，會以為這扇窗口背后住著一個壯心不已的老革命,，絕不會想到隨著歌聲上躥下跳的,，只是一個十歲小男孩。

我試圖跟這股力量博弈,，漸漸摸清了他最近癡迷前蘇聯(lián)的原因,，似乎是游戲《和平精英》里設(shè)置了幾個大國模式，其中一方是蘇聯(lián),，一開始,，孩子們都搶著當(dāng)美國、英國,、中國,，蘇聯(lián)有點不受歡迎,，但后來，蘇聯(lián)就像電影里那種逆襲的反派一樣,，把小朋友們迷住了,。游戲里雄壯的音樂，還有各種硬核的蘇式機槍裝備,，也成為了俘獲粉絲的一個理由,。這種興趣從游戲蔓延到歷史，從軍事蔓延到政治,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兒子開始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搜索二戰(zhàn)史,，小朋友囫圇吞棗地看完了他所能找到、所能看懂的二戰(zhàn)史短視頻,，出于一種值得鼓勵的求知欲,，很自然地延伸相關(guān)視頻，進而了解起前蘇聯(lián)歷史來,。

幾年前還在奶聲奶氣地要求我講睡前故事的小男孩,，現(xiàn)在在早餐和睡前，跟我談?wù)撍勾罅?，談?wù)摯笄逑?，他甚至覺得斯大林頗有幾分男人氣概。因為,，他不這么做的話,，就會危害國家的——孩子說。

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恐懼,，這種恐懼,，遠比那些高燒不退的夜晚更令人膽戰(zhàn)心驚。我們到底把孩子帶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,？我們又該如何去解釋和展示這個世界,？甚而至于，終有一天,，孩子會參與到這個世界的塑造中去,，他們會再把那個由他們一手打造的未來，反贈給我們,。歷史給我們提供了大量的聯(lián)想畫面：那些置身于非理性時代的母親,，是怎么苦苦跟這個世界爭奪自己的孩子的。

我急火攻心,，馬上展開一些駁斥和說服工作,，然而效果平平?？雌饋砗⒆铀坪醺敢庀嘈拍切┧谕獠渴澜缋锏玫降臇|西,，相信他的學(xué)校,、他的伙伴、他的網(wǎng)絡(luò),，勝過父母,。在他這個年齡，父母不過是用來反叛的,。想想也是,，在許多價值觀問題上，我都無法說服能夠理性思考的成熟同齡人,，憑什么我就能成功說服一個孩子,？這個孩子，沒有掌握足夠多的事實來與大人辯論,，但又本能地要反抗父母的霸權(quán),，已經(jīng)氣得跳起腳來,。
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認知局限,，看到孩子，也令我回想起我的青春期,，何嘗不是在混亂,、任性和自以為是中度過的呢？為什么我此刻就要把我的觀點強加給下一代呢,？下一代人有他們自己的探索路徑,。我們可以憑經(jīng)驗為他們避開一些雷區(qū)，但肯定還有一些我們也無能為力的雷,，需要他們自己去蹚,，有許許多多彎路，必得他們親自去走,。

這已經(jīng)不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懼了,。去年，也是小朋友推薦,，我們一起看了《魷魚游戲》,，這部劇在小學(xué)生里很紅。我沒想到劇中有那么多血腥的殺戮鏡頭,，當(dāng)我嚇得閉上眼睛,，也下意識去捂他眼睛的時候，小學(xué)生嗤笑著推開了我,。他一點也不怕,。后來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對于他們這一代來說,，殺戮不可怕,，因為他們心目中的殺戮,，都是電子游戲模式。一群群血肉之軀倒下去,，所謂尸橫遍野,，血流成河，不過是游戲特效,，何必驚慌,？生命是什么？一根根血槽而已,，有時充盈有時虛空,，大不了宕機重來。

這一年里,，外部世界的分裂和變化有目共睹,，家庭里孩子的變化，不過是外部世界的極小投射,，是最貼身的考驗,，考驗我們能不能在最微小的單元里建立共識，考驗我們有沒有足夠的智慧與一個可能不那么好的世界共存,，考驗我們是不是在發(fā)聲可能無用的時候,，仍不放棄改善的努力。這個智慧也許也將用來拯救我們自己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