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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夏天,,張新穎老師送我一本書,,他編的《沈從文詩集》。書里收錄了兩首沈從文寫給徐志摩的詩,,都寫于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空難身亡后不久,,都未完成。到沈從文也去世,,沈的家人整理遺物,,才見到這兩首五十多年前的詩——“死了一個坦白的人,,留下多少衣冠紳士?!?/p>
直到進(jìn)入一個嶄新的世紀(jì),,這兩首詩才隨著2002年《沈從文全集》的出版得以面世。詩中所寫,,是一個熱情真摯,、被眾多朋友珍視的人,與當(dāng)下公眾印象中的徐志摩十分不同,。
我是從韓石山先生編纂的《徐志摩全集》開始讀徐志摩的,,前四本是散文卷。散文里是一百年前的全息世界,,一切皆在動:新科學(xué)發(fā)現(xiàn),、看戲、政治動態(tài)……眾聲喧嘩,,生氣蓬勃,,也吵來吵去。行文華麗明艷,,也有情感夸張之嫌,,但寫作者相信他所寫的一切,并相信他感受到的一切,。
散文卷中,,我自己最受觸動的是建筑學(xué)家陳從周的注釋。在一篇徐志摩留學(xué)時期的小段文字集錦之后,,陳從周寫下,,“徐氏以新詩名世,世乃不知其早年尚邃于舊學(xué)……雖然零錦碎玉,,非世所珍,;然雪泥鴻爪,亦足留當(dāng)時過眼行云也,?!毙形鸟娉郑睬橐馍钪?,“雖然零錦碎玉,,非世所珍”中的不甘,像一聲嘆息,。
也因這些機緣,,我好像剛剛懂得了《再別康橋》里的嘆息,。是的,,我在許多地方見過,、聽過這首詩,它總是被詮釋得飽滿圓潤,。在我還年幼時,,不能懂得詩的意思。恰是在我現(xiàn)在這個年紀(jì),、這個境遇,,有了一些堅持和傷心之后,詩再次抵達(dá)我,,有了無限眷戀,、無限落寞、無限溫情,,我感受到了詩人再別康橋之后,,回國時在南海上的那一份寂寥。
1931年,,在青島大學(xué)的沈從文收到好友的遇難電報,,當(dāng)場有不少徐的好友,但只有29歲的沈從文連夜坐火車趕去了濟南,,他為送別徐志摩做了許多事,,卻始終沉默,在《北晨學(xué)園哀悼志摩專號》中留下的也只有電報文字,。
徐志摩去世50周年時,,79歲的沈從文寫下了紀(jì)念文章《友情》。在老友去世后的50年里,,一個接一個時代大浪撲在沈的身上,,他自殺過,但在后來的艱難時刻,,他做了許多事,,保持了天真的勇猛。因此,,他的這篇文章,,每個字我都信服。我是沈先生的讀者,,最初想寫徐志摩是因為讀到了《友情》中的這一段:
志摩先生突然的死亡,,深一層體驗到生命的脆弱倏忽,自然使我感到分外沉重,。覺得相熟不過五六年的志摩先生,,對我工作的鼓勵和贊賞所產(chǎn)生的深刻作用,再無一個別的師友能夠代替,,因此當(dāng)時顯得格外沉默,,始終不說一句話,。后來也從不寫過什么帶感情的悼念文章。只希望把他對我的一切好意熱忱,,反映到今后工作中,,成為一個永久牢靠的支柱,在任何困難情況下,,都不灰心喪氣,。對人對事的態(tài)度,也能把志摩先生為人的熱忱坦白和平等待人的希有好處,,加以轉(zhuǎn)化擴大到各方面去,,形成長遠(yuǎn)持久的影響。因為我深深相信,,在任何一種社會中,,這種對人坦白無私的關(guān)心友情,都能產(chǎn)生良好作用,,從而鼓舞人抵抗困難,,克服困難,具有向上向前意義,。我近五十年的工作,,從不斷探索中所得的點滴進(jìn)展,顯然無例外都可說是這位朋友純厚真摯友情光輝的反映,。
這篇文章是這樣結(jié)束的:人的生命會忽然泯滅,,而純摯無私的友情卻長遠(yuǎn)堅固永在,且無疑能持久延續(xù),,能發(fā)展擴大,。
我永遠(yuǎn)信任這一份能洞穿時間、抵達(dá)其他生命的珍視,。
詩人去世90周年的晚上,,我采訪完羅館長,從徐志摩紀(jì)念館回酒店,,杭州已有些冷,,行人匆匆,天上一顆水溶溶的月亮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