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,、文 ?本刊記者 ?邱苑婷 ?發(fā)自西雙版納 ?編輯 ?黃劍 [email protected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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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多數(shù)人為大象出走而發(fā)笑,有些人卻在為大象出走而奔走,、憂愁,。大象究竟為何出走?人與象該如何相處,?解答了這些問題,,我們或許才能真正找到適合當(dāng)下的處理人與自然關(guān)系的方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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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同的故事,不同的印象
在云南西雙版納,,坊間多少流傳著一些關(guān)于大象的故事,。當(dāng)?shù)厝嗽谥v述時,通常會這樣說:“這是我聽說的,,但應(yīng)該是源自真事,。”
這些故事有兩個極端:一種是大象報恩,,另一種是大象報仇,。
“有兩只野象偷吃酒糟喝醉了,第二天被農(nóng)戶發(fā)現(xiàn)倒在溝里,,四腳朝天起不來,。村民叫來警察,想了好多辦法,,最后好多人在旁邊挖溝,,把溝拓寬,幫它們翻身,。兩只象走的時候,,轉(zhuǎn)身停住,面向所有人點了點頭,,表達感謝才慢慢走開,。”
“一頭母象帶著一只小象,,夜里闖進了一個農(nóng)戶家,,當(dāng)時還沒收繳獵槍,男的拿槍把小象打死了,,母象逃了,。后來,男的因為獵殺大象被抓,,母象有一天帶著群象回來,,把他老婆踩死了,一命還一命,?!?/p>
另一些故事里,則充斥著正面遭遇野象的危急,、大難不死的慶幸——
“勐罕鎮(zhèn)一對夫妻割完膠騎摩托車回家,,轉(zhuǎn)彎時突然遇到野象。男的讓女的趕緊跳車逃跑,,大象把摩托帶人一起甩下了懸崖,,女的沒跑脫,被大象追上來弄死了,。男的在山下爬了四天被救了,,反而撿回來一條命?!?/p>
“一個人和朋友喝完酒回家,,騎摩托遇上了一群野象,第二天被發(fā)現(xiàn)的時候,,摩托車被大象踩得稀巴爛,,但人沒事,就躺在路邊,。等他醒過來,,人家問昨晚發(fā)生了什么,他喝酒喝斷片了,,啥也沒想起來,。后來說,好像是大象把這人在路上踢來踢去,,玩了一會兒就走了,。”
以下是一些當(dāng)?shù)厝岁P(guān)于野象的常識性知識,,但互相沖突:以牙還牙,,知恩圖報;聰明好記性,,每天吃六七百斤食物,,熱愛稻谷玉米,,淘氣好玩,非常危險,,破壞農(nóng)田,,會主動傷人;龐然笨重,,擅長短跑,,時速達30到50公里,腳步悄無聲息,;闖近它周邊50到100米左右,,它可能會因為不安全感主動攻擊,而人之于象,,無異于一只小奶貓,,逃生方式是用最快的速度逃跑……
幾乎所有的人象故事,都以這些常識為前提,。在他們的印象中,,野象亦天使亦魔鬼,不同的人會談起大象的哪種面向,,完全取決于他的經(jīng)歷,。“你們天天要保護大象,,我們也理解,,大象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,可誰來保護我們,?”樊高潮好些年前聽到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民這樣說,,他是西雙版納州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(以下簡稱“雨林保護基金會”)理事長,退休前曾長期擔(dān)任西雙版納州政府秘書長,。
4月中旬以來,,西雙版納17頭野象從原棲息地出走,一路北上,,直抵昆明,。每天看看“今天大象又到哪了”,對于當(dāng)?shù)卮蟛糠秩藖碚f,,只是一件無傷大雅又饒有趣味的新聞,。在人象沖突頻繁的近些年,西雙版納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戶與野象之間的關(guān)系,,實際上交織著哭笑不得,、無奈、煩惱,、害怕等各種情緒,,畢竟對農(nóng)戶來說,,野象在農(nóng)田里吃掉的可能是他們半年的收入;而對極少數(shù)被大象傷害過的家庭而言,,野象意味著哀傷,、陰影、恐懼,、痛苦,甚至憤怒,。
這些因為野象出走而哭泣的普通人,,在一場大象出走的集體獵奇觀看里,只作為意外事件的受害者被一筆帶過,。盡管約十年前,,西雙版納州政府在當(dāng)?shù)仄占傲恕耙吧鷦游锕娯?zé)任保險”,因野生動物肇事而遭受損失的農(nóng)戶可以獲得商業(yè)保險賠償,;但近幾年來,,類似情況頻發(fā),保險公司也開始有了賠付壓力,。
要解決,,就不得不回到問題的源頭:大象為何出走?
樊高潮,,西雙版納州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理事長,,退休前曾長期擔(dān)任西雙版納州政府秘書長
曹孟良,西雙版納州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顧問
人象關(guān)系的變遷
“世界這么大,,搞不好大象也和人一樣,,想旅游,出去見見世面,?!狈叱卑腴_玩笑地說。在“大象一路北上”成為熱點之前,,近幾年大象闖入人類居所這樣的事,,在西雙版納、普洱已不算罕見事,。而在大象“為何出走”這個問題上,,專家有不同的答案。
因棲息地減少,,大象必須外出至人類活動居所尋找食物,,而領(lǐng)頭象沒有經(jīng)驗,在這次“大象北上,、迫近昆明市區(qū)”的新聞里,,這是常見的專家解釋,。此外,還出現(xiàn)了“大象旅游說”“地球磁場說”……
也許沒人真正理解大象的心思,,我們只能從事實的變遷中尋找蛛絲馬跡,。棲息地的減少,在西雙版納是一個肉眼可感的事實:大片單一的人工橡膠林,,取代了原生的,、豐富多樣的森林。作為熱帶,、亞熱帶重要的戰(zhàn)略性經(jīng)濟作物,,國內(nèi)橡膠樹的種植熱潮分別發(fā)生在上世紀(jì)六七十年代、千禧年之初,,前者是上山下鄉(xiāng)的知青響應(yīng)號召,、發(fā)展經(jīng)濟,后者則是由于橡膠價格一度瘋漲,,西雙版納作為國內(nèi)唯二適宜的橡膠產(chǎn)地(另一處為海南島),,一度大規(guī)模燒山種植。
大象是無法穿過大片橡膠林的,,因為在橡膠林里它們找不到食物,。橡膠林有“綠色沙漠”“抽水機”之稱,會大量吸走土壤中的水分,,制約其他植物生長,,而每天要進食六七百斤食物的大象,習(xí)慣邊走邊吃,。
人類的城市,、公路、水電站,、橡膠林,,把熱帶雨林切割成零碎的片段,大象要遷徙尋找食物,,也不得不跨過縣城,、公路和農(nóng)田。
然而,,只有雨林,,對大象而言并非最理想的。在漫長的時光中,,人類和大象形成了某種共生關(guān)系,,這歸功于人類原始的刀耕火種的生活方式。過去的雨林中,,不僅有動物,,也有人類棲息地,。類似基諾族的南方山地游耕民族,在雨林中開墾部分農(nóng)田,,輪耕輪歇,,大約八到十年后,土地生產(chǎn)力下降,,便燒荒換地重新開墾,;而人類遷徙離開之后,自然生長出草木,、野生果的輪歇地,,便成了野生亞洲象的食物源天堂。
一系列歷史變遷和影響,,共同導(dǎo)致了今天大象的出走,。山地游耕民族生活方式的變化,、“計劃燒山”的廢除,,實際上大大影響了大象在雨林生活的便利性,讓雨林逐漸不再是大象的最佳覓食選擇,。
人到哪,,象就生活在周邊——曾在西雙版納州林業(yè)局工作、如今身為西雙版納州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顧問的曹孟良認為,,這也是如今大象經(jīng)常闖進農(nóng)田偷吃,、搞破壞的原因。
過去,,人和象以各種方式達成了整體上的和諧,,盡管有時是以樸素的宗教信仰、圖騰崇拜的方式,。傣族老人玉勐從小生長在西雙版納,,在她的印象里,從前沒有那么多大象傷人的事情,。她兒時住的寨子離如今的野象谷不算太遠,,有時候上山摘筍子,遠遠地會看到大象,。那時候她們會很開心地揮手大喊,,“欸——”大象聽到了,也會揚起鼻子和她們遠遠地打招呼,。
她并不清楚,,如今人和象之間為何變成了這樣。坐落于西雙版納野象谷的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大象養(yǎng)育員陳繼銘則記得,,奶奶和村里老一輩傣族人遠遠看到大象,,會跪拜在地上,。但從他的父輩開始,基本再沒有這樣的舉動,;與之對應(yīng)的是,,盜獵之類的事件卻不時出現(xiàn)在新聞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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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錫炎和三年前他認領(lǐng)的山桂花樹
修復(fù)之法
記性超群的野生象,,會不會是從那時候開始記住了盜獵者漆黑的槍孔呢,?
依然沒有人能肯定這一切是否有確實的關(guān)聯(lián),近幾年一直在西雙版納推動雨林修復(fù),、野生象保護的張錫炎,,在面對這個問題時輕輕點了點頭說,,也許吧,,沒人說得清,但一切都有關(guān)聯(lián),。九年前,,四十歲的他從央視辭職,離開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北京,,回到家鄉(xiāng)云南,,因機緣開始幫扶當(dāng)?shù)夭柁r(nóng),隨后又進入西雙版納州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任副理事長,。他相信,,雨林修復(fù)是目前改善人象關(guān)系的重要工作,。
原始的刀耕火種生活方式已不可能退回去,,但至少,他們可以先推動“退膠還林”——以發(fā)放樹苗管理費的方式,,鼓勵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民將自家單一的橡膠林替換,由雨林保護基金會發(fā)放免費樹苗,,重新種植多樣化的其他經(jīng)濟林木或名貴樹種,把橡膠林蠶食的雨林一點點修復(fù)回來,,還大象更多的棲息地和綠色廊道,減少人象爭地,。
重建大象食源地,,則是近幾年好幾個基金會在嘗試做的事情。最容易遭殃的農(nóng)田通常在雨林的邊緣地帶,農(nóng)民以前總因為大象糟蹋自己田地里的農(nóng)作物而心生不滿,,甚至放鞭炮驚嚇大象,久而久之,,他們便不愿繞遠去耕種,,“飛地”逐漸變“荒地”,。
曹孟良設(shè)想,,如果把那些雨林邊緣的荒地租下來,給管理費讓農(nóng)民繼續(xù)耕種,,但告訴他們,,這是為大象種的食物呢,?
這些作物若被大象吃了,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,;若沒被破壞,農(nóng)民還是照舊收獲農(nóng)作物,、增加收入。對農(nóng)戶來說,,這是一件只賺不賠的事情。
然而,,哪怕租下幾百畝糧食地,,對大象來說也僅是杯水車薪,而且人工種植營養(yǎng)單一,,無法根本解決大象食源的問題,。在意識到“象逐人居”的關(guān)系后,,今年曹孟良提出了一種新的思路——保護區(qū)周邊的農(nóng)地輪耕輪歇,依舊是雇農(nóng)民為大象種植,,撂荒的年份讓土地自然生長,,作為大象的食源,。
想法大膽,,試點是第一步,。假如這一想法試點成功,,他們還要再想辦法通過政府推動,擴大輪歇地范圍,,試圖用新方式恢復(fù)過往幾千年的人象和諧,,重建人象關(guān)系。為了讓這個計劃落地,,曹孟良、張錫炎和當(dāng)?shù)乇Wo部門的工作人員一起,,開始了四處勘查村落和游說農(nóng)民,。
無論保護野象還是修復(fù)雨林,,人心的工作永遠是最難,、也最緊要的一步,。好比退膠還林,,讓農(nóng)戶把能賺錢的橡膠林砍掉談何容易,,他們大多數(shù)對環(huán)保無感,,最關(guān)心眼前的經(jīng)濟和生活,。
但張錫炎和團隊磕下來了。這背后,,是另一個長長的故事,,它非常鄉(xiāng)土中國,交織著人心與利益,、拒絕與接納,,還有一些恰當(dāng)?shù)臅r機。
“象爸” (大象保育員) 陳繼銘,他也是救助象“羊妞”的第一任象爸
小布幫忙準(zhǔn)備新種樹苗
刀三正在雨林里當(dāng)向?qū)еv解
橡膠、雨林與茶
“賺的都是‘臭錢’,!”
路過橡膠林時,,西雙版納州巴飄寨的刀三讓我們注意空氣中的氣味,?!斑@是廢膠的味道,”他想了半天,,比喻道,,“就像臭腳丫子味,。所以我們當(dāng)?shù)厝硕奸_玩笑,,說割橡膠賺的是臭錢,。當(dāng)然,,不管臭不臭,有錢賺就是很好的……”
刀三扯著嘴角苦笑了一下,,“就是有點太辛苦,。”
第一次見到刀三時,,他的臉色有些黑,。頭一天晚上,刀三凌晨兩點起床上山割橡膠,,像往常一樣,,割到早晨七八點才回到家補覺。兩個小時后,,有記者來采訪的電話吵醒了他,。他壓住了脾氣,只是反復(fù)和帶人來的張錫炎強調(diào):下次一定至少提前一天通知,。
夜里氣溫低,,膠汁不易凝結(jié),定凌晨兩點的鬧鐘,,趁著半夜時分勞作,,這是割膠農(nóng)民的日常。刀三家的橡膠林在基諾山上的老巴飄寨,,寨子里的人大多是基諾族,。千百年來,基諾族祖輩住在雨林里,,以游耕為生,。直到近幾十年,雨林劃定保護區(qū),,他們搬出雨林,過上了定居生活,。2005年,,橡膠價格飆高,,最好的時候割一天能掙上好幾千塊,巴飄寨好多村民都改種了橡膠樹——一把火燒了山頭,,齊齊整整地種上細瘦的橡膠,。
老寨的廢膠氣味從那時開始彌漫。當(dāng)時村民還不知道橡膠樹堪比“抽水機”的威力,,只是發(fā)現(xiàn)樹下的土地開始有干裂的細縫,。
張錫炎第一次進巴飄寨想推動“退膠還林”時,當(dāng)村長的正是刀三,。但頭一遭來,,刀三就給了張錫炎一個下馬威。他挨家挨戶請村民喝小酒,,讓村民抵制“張老板”進村,,原因是“不能讓外面人來村里搞破壞”。刀三被外面的“老板”騙過幾回,,正處于對外界警惕的時候,,對張錫炎這個自稱從北京來的央視前媒體人亦是如此,還把帶張來村里的侄女小布(全名布魯都)罵了一通,。
小布是十多年前在北京打工時認識張錫炎夫婦的,,后來思鄉(xiāng)返家,但日子清苦,,成了張錫炎幫扶的第一家茶農(nóng),。張錫炎本想給些錢資助,但小布拒絕了,,只提了一個要求:“張老師,,你能幫我賣茶嗎?”
除了橡膠,,茶葉是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戶另一個重要的經(jīng)濟來源,。但農(nóng)戶沒意識到的是,在橡膠林下混種茶葉,,會嚴(yán)重影響茶葉的賣價,。橡膠林易生蟲害,需要大量打藥,、撒硫磺粉殺蟲,,容易影響周邊茶葉的口感和質(zhì)量——巴飄寨因為大片種植橡膠林,普洱茶鮮葉前些年只能賣到七八元一公斤,;而同在基諾山上,,曾因海拔過高不適宜種橡膠的亞諾寨,如今反因禍得福,,今年古樹茶鮮葉賣到了兩千多元一公斤,,差價達到百倍之多,。
但這個道理,如何能讓農(nóng)戶們明白,?張錫炎一邊和刀三做工作,,一邊請來了曹孟良——曾任西雙版納州林業(yè)局局長的曹孟良本就是基諾人,村民對他天然多幾分信任,。和村委會商定后,,巴飄寨退膠還林動員大會定在2018年的一天晚上8點。但他們倆傍晚五六點就到了寨子里,,等著農(nóng)民干完活,、吃完飯。張錫炎至今記得曹孟良在臺上極盡誠懇地說:
“我們基諾山的普洱茶,,以前是普洱四大古茶山里最頂級的,,現(xiàn)在一公斤鮮葉只能賣到七八塊,比起旁邊象明,、易武,,人家都能賣二三十塊一公斤,為什么,?原因就是我們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的破壞,。”
天意與人心
大概一年后,,看到小布家在張錫炎的幫助下脫貧,,買車蓋新房,刀三的態(tài)度慢慢變了,。但對于砍掉自家的橡膠林這件事,,他還是非常猶豫。雖說雨林保護基金會承諾退膠還林后,,每新種一棵樹,,每年給他們10元管理費,按每畝地大概種60棵樹來算,,一年就是600元,,連續(xù)給十年。但萬一他們是騙子呢,?萬一跑路了呢,?刀三謹慎,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,。
直到有一天,,張錫炎突然接到刀三的電話,說橡膠林已經(jīng)砍掉了,讓他趕緊來看,。張錫炎去了,,眼見一片焦黑的橡膠林地,,像剛被火燒過的樣子,。
“這是老天讓我砍的?!钡度龑堝a炎說,,前一天恰好打雷下雨,雷劈中了七八棵橡膠樹,。這讓刀三下定了決心,,趁這機會,把自家那片約二十多畝的橡膠林都砍了,。
說是這么說,,其實刀三有更實際的考量:他如今已經(jīng)四五十歲,年紀(jì)再大一些,,便割不動膠了,,讀高中的兒子將來也不可能繼續(xù)從事這行。橡膠林要是不能帶來收入,,還不如砍掉,。
就這樣,刀三成了巴飄寨頭幾個參與首期雨林修復(fù)項目的人,,在砍掉橡膠樹的地里種下了新的樹木,。張錫炎則利用自己曾經(jīng)在北京工作攢下的資源,推動外界人士有償認領(lǐng)樹苗,;同時組織雨林穿越活動,,發(fā)展深度生態(tài)旅游,讓刀三這樣從小熟悉雨林的基諾人當(dāng)雨林穿越向?qū)?,輪流組織村民準(zhǔn)備最地道的基諾菜,,招待城里來的游客。
所有這些進賬,,既給村民帶來了額外的收入,,也補充了雨林修復(fù)的經(jīng)費來源。2018年底,,刀三收到了第一筆樹苗管理費,,厚厚的一沓現(xiàn)金,一萬多元,;當(dāng)年一同參加的另外幾戶,,也各拿了幾千元。張錫炎至今還記得,,當(dāng)時村書記阿明一激動,,把自己領(lǐng)到的錢撒得滿地都是,,惹得在場的人哄堂大笑。
從2018年的七八家,,到2019年的19家,,再到2020年的三十幾家,慢慢發(fā)展到其他村,,西雙版納參加雨林修復(fù)項目的農(nóng)戶數(shù)量每年都在增長,。截至2020年底,他們一共種活了18424棵樹,。今年,,巴飄寨的村民甚至開始主動問現(xiàn)任村長和書記,雨林修復(fù)還能不能參加,。
巴飄寨歷史上很少受到野象侵擾,,村民們其實并不知道,他們所參與的雨林修復(fù)項目和大象之間有什么關(guān)系,。
但他們知道,,茶樹要是種在樹種豐富的地方,茶葉就會吸收周圍樹種的香氣,,比如桂樹旁邊的茶樹可能沾染些許桂花香,,這些最終都會體現(xiàn)在茶的價格上。以前,,因為大樹會遮擋茶樹的陽光,,影響茶葉產(chǎn)量,不少茶農(nóng)會偷偷在茶地邊的大樹樹皮上割一圈,,讓大樹自然死去,;但2019年西雙版納大旱,很多茶樹被曬死,,只有依托大樹庇蔭的那些,,幸存了下來。
對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民來說,,這就是活生生的“生物多樣性”,。
張錫炎還記得自己初到西雙版納時,曾作為一名普通的游客去野象谷,。那時他還不知道,,野象谷的后門,就坐落著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,。那里寄養(yǎng)著十來頭野象,,有的因肇事,有的因傷病無法自理,有的因天生有缺陷而被象群遺棄,。比如,,救助中心里人人都知道的小象“羊妞”。它被發(fā)現(xiàn)時才剛出生不到一個月,,身上有多處膿腫創(chuàng)傷,,奄奄一息地躺在農(nóng)戶的柴房地上。因為有先天心臟病,,它被象群遺棄,。村里一位老婆婆發(fā)現(xiàn)了它,,給它喂水,,打電話到救助站。經(jīng)過數(shù)名專家搶救,、四位“象爸”養(yǎng)育員24小時輪流照護,,這只小象最終被救活。
“羊妞”第一任“象爸”陳繼銘后來想,,象的確是一種聰明的動物,。它們當(dāng)初一定是有意把小象遺棄在人類村落,知道生病的小象自己養(yǎng)不活,,也無法帶著遷徙,,便將救小象的希望寄托給了人類。
從野象谷出來,,駕車行駛不遠,,便是被防象圍欄圍起來的香煙箐村。防象圍欄是粗大圓潤的金屬桿,,看起來像極了一根根粗壯的大象腿,,如果周圍有亞洲象出沒的預(yù)警,圍欄門就會關(guān)上,。此刻一切安好,,圍欄門大開,村里是玩耍的孩子,、散步乘涼的村民,,圍欄上貼有帶可愛小象標(biāo)志的標(biāo)語:“大象是人類的朋友?!?/p>
而傳承了傣陶技藝的玉勐婆婆,,至今仍熱衷于用陶土捏大象,它們形態(tài)各異且相當(dāng)逼真,。在她手上,,大象總是會被捏成興高采烈的樣子,開心地瞇起雙眼,高高地揚起鼻子,,嘴張得大大的——像很多年前在遠遠的山上和她們打招呼的那些大象一樣,。
(感謝西雙版納州熱帶雨林保護基金會、亞洲象種源繁育及救助中心對本文提供大力幫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