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約撰稿 ?何懷宏 ?發(fā)自北京 ?編輯 ?周建平 [email protected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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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是很不安寧的一年,?!稌r代》周刊甚至在封面上給“2020”打了一個紅叉,說這是“最差的一年”,?;蛟S更確切地說,是現(xiàn)在活著的幾代人感覺最差的一年,。
2019與2020年之交,,我去了一個極北之地,每天凌晨會在極夜中走上一個多小時,。因為雪地的反光,,冰河與道路倒還是明亮的。但是,,期盼的極光卻遲遲不來,。
回到北京后不久,就遇上了新冠疫情的暴發(fā),。自己的生活方式?jīng)]有多少改變,,但可能是因為一種外在氣氛的不同,同時有了一種存在的緊迫感與世界的超然感,,因此多了一些讀書和思考,。
看了一些與瘟疫和疾病有關(guān)的書,也寫了一些文字,。新冠病毒與過去發(fā)生的世界大戰(zhàn)和大饑饉相比較,,它沒有造成數(shù)百萬、上千萬人的死亡,,甚至和過去的瘟疫和黑死病相比,,也沒有那種駭人聽聞的死亡率。但是,,它的感染性強,、突然且隱蔽。到了它在世界大流行的時候,,就幾乎沒有了一塊幸免之地,,它限制了人們的自由和正常的交往,嚴重影響了人們的日常生活,,也重創(chuàng)了經(jīng)濟和生產(chǎn),科技領(lǐng)域疫苗的研究一下變得非常引人注目,似乎它是解封這個世界的唯一希望,。而且,,不知不覺中,它持續(xù)的時間比開初大多數(shù)人預(yù)想的要長得多,,到現(xiàn)在也還沒有過去,。
當然,它一定會過去的,。這并不是人類的末日,。
在閉關(guān)的日子里,我也讀了許多有關(guān)信仰的書,,宗教的和反宗教的,。大概是多年來最為系統(tǒng)和投入的一次。
圖/本刊記者 梁辰
猶太教的先知們屢屢指著上天對人發(fā)出威脅的警告,。佛陀坐到了一棵菩提樹下開始靜思徹悟,。耶穌在臨刑的前夜,離開門徒,,獨自到客西馬尼的園子里禱告,。穆罕默德過了許多年與常人無異的生活,然后有一夜到希拉山洞里聆聽啟示,。叔本華斷言世界是意志和表象的世界,,同時也是一個悲劇性的世界。尼采宣稱“上帝死了”,,在山間湖畔渴望著“超人”,。海德格爾二戰(zhàn)后時常念記著來自尼采的“永恒輪回”。
春天來了,。也還是經(jīng)常會去昔日的皇家園林散步,。往常熙熙攘攘的地方現(xiàn)在變得非常寂靜。各種野花在悄悄但瘋狂地開放,,野草在默默地大片蔓延,,“寂寞開無主”。一個人踢踢踏踏地走著,,試著弄出些聲響,。一個人拖拖拉拉地走著,不用考慮跟上別人的步伐,。累了就躺在陽光下的草地上,。
過去的人們。未來的人們,。遠方的人們,。近處沒有人,。
趁著還沒有忘記,默誦剛剛自譯過的艾略特的詩句:
安靜,,不要抱任何希望地等待,,
因為希望可能是對錯誤事情的希望。
不要抱任何愛地等待,,
因為愛可能是對錯誤對象的愛,。
是的,還有信仰,。
但是,,信仰、愛和希望都是在等待中,。
開始了一個校園寂寥的學(xué)期,。雖然不太適應(yīng),但也還是試著做了一些遠程教學(xué),,視頻講課和討論,。
暑假來臨。我住到了鄉(xiāng)下,。在這里忘記了口罩,。每天的黃昏,會到一個大湖中游泳,。雙手靜靜地劃過水面,,身體悄悄地穿過被淹沒的樹林。有時也像一條魚一樣潛入下層的涼爽,??粗h處黑黝黝的群山,偶有一只小船在夜幕中謹慎地發(fā)出“吱呀吱呀”的聲音——那大概是偷捕者的聲音,。
孤獨,,安然、寂靜,。但有一次,,還是有一個比我更老的老人靜靜地在岸邊等著。他擔心我一去不歸,。
秋天的時候又回到了京城,。生活似乎也回到了常軌。
又回到原先就計劃了的寫作,,讀經(jīng)濟學(xué)的書:工廠集市,,柴米油鹽。
也讀人性論的資料:性善性惡,,先天后天,。
年初出了一本舊日文章的結(jié)集:《活下去,,但是要記住》。
下半年又出了一本新輯的書:《人類還有未來嗎》,。
不久就秋風肅殺,,黃葉滿地。
然后是冬風凜冽,,雪也開始落在這北國的土地上了。
人間寂寞也罷,,熱鬧也罷,;人們工作也罷,安逸也罷,;開心也罷,,焦慮也罷;大地和天空還是在照常輪轉(zhuǎn)它們的四季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