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刊記者 ?陳洋 ?實習記者 ?郭婉盈 ?編輯 ?周建平 [email protected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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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跨年那晚我在病房，我沒有覺得跨過零點后會有什么明顯的改觀,。但人有意思的一點或許就在于對未來的希望,，覺得未來一定會好,，即便不是立刻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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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1月中旬,，編輯找我討論關于“我們這一年”的專題報道,。這是我們每年年終的固定策劃，記者們會寫一篇短文,，回顧自己一年的報道工作,。過去一年，幾乎每一天,，我都在傾聽和記錄別人的故事,。對他者的觀察和思考幫助我更好地認知世界和自我。
今年,，編輯希望我能把回顧的鏡頭重新對準他人,，對準“全年HARD模式”下的“打工人”。之后的一周里,，我采訪了十位不同行業(yè)的“打工人”,，在相對狹促的時光里穿行了十個不同的人生階段。篇幅所限,，我將講述其中七個人的故事,。
曾在一本百科全書上讀到，每天有超過100噸宇宙塵埃和巖石碎片從太空燃燒著落到地球,，它們在穿過地球大氣層的過程中受熱,，大部分會燃燒殆盡，發(fā)出一道光,。某種程度上,，記者是在追光。能記錄下來的幾道光茫終究渺小,，他們或許不是最亮的,，或許不是最有代表性的，但我依然感恩能在浩渺星河中與他們偶然擦身,，有幸記錄下光芒背后的曲折旅途,，照亮認知星河的切口。
2020不易,，但正如中島美雪在歌里唱到的,，“把悲傷變成翅膀”，“把傷痕變成羅盤”,，希望在2021,，我們能繼續(xù)互相陪伴，“穿過云雨的漩渦”,。
折騰
35歲的上海姑娘沈星是我的第一個采訪對象,。2020年,，她換了三份工作。
第一次離職發(fā)生在2020年1月,。那是一家初創(chuàng)公司,，包括沈星在內(nèi)有15名員工，她負責新媒體運營,。公司開發(fā)了一套配套學習軟件,，意在以游戲化的方式幫助孩子學習架子鼓，盈利主要通過收取琴行加盟費以及銷售樂器,、軟件,。2019年11月，沈星和同事們只領到了一半工資,，但大家對公司有信心——12月公司將舉辦第一次招商大會,，“大家都覺得，我們努力了這么久,，待招商成功,，就會有一撥錢進來，工資就都能解決了,?！?/p>
招商大會后，不少意向客戶前來咨詢,。臨近年關,，客戶大多選擇在年后下單。沒想到開年疫情暴發(fā)后,，線下琴行無法開業(yè),，經(jīng)營困難，訂單悉數(shù)蒸發(fā),?！袄习逡恢闭f，讓員工理解他,，他很難,，發(fā)不出工資,，很抱歉,。”
2020年1月,，在朋友介紹下,，沈星加盟了另一家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，做的是基于區(qū)塊鏈技術的全品類電商平臺,。公司成立于2019年,，主張“消費即投資”,，“用戶在平臺上的購物金額會被折算成相應價值的平臺幣，平臺幣作為虛擬貨幣,，可交易和流通,，有幣值漲跌”，沈星解釋說,。
去之前,，沈星只看到平臺的數(shù)據(jù)“非常漂亮”，加入后她才明白,，漂亮的數(shù)據(jù)是“燒錢燒出來”的：融資被用于導入新用戶,、促進用戶的活躍度。比如,，平臺推‘0元換購’活動,，換購商品的價格在10元左右，補貼吸引了新用戶涌入,，新用戶每人至少消費10元,，又可以進一步拉升網(wǎng)站成交金額，之后憑借這些數(shù)據(jù)繼續(xù)融資,?？繜X賺取流量曾是平臺經(jīng)濟的慣用套路，但在目前的行業(yè)格局下,，單靠燒錢難以為繼,，疫情讓投融資環(huán)境愈發(fā)收緊。
1,、2月的工資未能足額發(fā)放,，3月，公司開始裁員,。人事的一封郵件直接裁掉了過半員工,，以技術類為主。裁員后,，近20人的技術部只剩一人,。
不滿的技術類員工結(jié)伴去找老板討說法，一度報警,，警察建議大家走勞動仲裁途徑,。此前，有幾名技術員工將辦公電腦帶回家,，希望借此要回被拖欠的工資,，最不濟也能挽回些損失。警察到場后,，老板當著警察的面警告,，要么歸還電腦,，要么追責。員工們害怕了,，只能將電腦搬回,。處理完這輪裁退事務，負責人事的同事也很快被裁掉,。時隔大半年,，沈星依然對老板的老辣記憶猶新。
沈星所在的商務組雖被保留,，但工資越發(fā)越少,，到后來每個月只能拿到4000元。8月,，部門領導離職,，沈星也選擇離開，那時公司所剩不足10人,。
入職時承諾的工資只拿到了1/5,，她沒有選擇勞動仲裁，“仲裁,、打官司,，來來回回折騰一年也拿不到賠償。公司總能找到各種方式規(guī)避追責,。漸漸地,，大家就都算了，認命了,?！?/p>
8月，沈星尋得了一份新工作,，公司做小程序創(chuàng)業(yè),。可4個月后,，產(chǎn)品沒能做起來,，團隊再度解散。
短短一年間,，沈星被迫換了三家公司,，“工作看起來一個接一個，好像一直有著落,，但發(fā)不出工資,，都是白搭,?！彼恼煞蛟?020年同樣經(jīng)歷了多次工作變動,。間隔最短的一次，夫妻倆在一個月內(nèi)相繼辭職,。
2021年初,，沈星決定開啟自由職業(yè)，她成為幾家公眾號的簽約寫手,，開始經(jīng)營自己的頻道,，并積累了一些粉絲，內(nèi)容是她一直愛好的神秘學領域,，比如塔羅,、阿爾法腦波音樂、冥想等等,?！笆杖氩凰惴€(wěn)定，但在這里,，我能充分展示自己真實的內(nèi)心,，我不再以工資或者老板的認可來評判自己的價值?！?/p>
我問沈星,，去年最糾結(jié)的那段時間，神秘學會給她帶來啟發(fā)或指引么,？她一笑,，“如果真的有，那當然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故事,，但生活恰恰不是這樣,。”
2020年3月2日,，北京,，818路公交車行駛在京冀交界的潮白河大橋上。受疫情影響,，燕郊到北京的15條跨省公交線路只剩818路一條 圖/楊登峰
“路子”
投身自由職業(yè)的沈星讓我想到微信好友白露,。天津姑娘白露居住在北京，原本是我的同行,，后來輾轉(zhuǎn)多處,，于三年前成為自由職業(yè)者。我好奇2020年給自由職業(yè)者帶來了哪些挑戰(zhàn)和機遇,。
疫情之前,，白露剛剛獲得一份新職業(yè)——劇本殺主持人，這是她的眾多職業(yè)之一,。在劇本殺游戲中,，玩家會分飾角色,，圍繞劇本中的案件展開推理，還原人物關系,、挖掘證據(jù),，最后找出兇手。劇本殺是2019年發(fā)展最迅猛的行業(yè)之一,。據(jù)公開數(shù)據(jù),，2019年我國劇本殺行業(yè)市場規(guī)模突破百億元。
疫情暴發(fā),，這一曾經(jīng)的風口遭遇沖擊,。“很多店被關停,，一些老店因為客戶群固定,，還有房租、工資等固定支出,，成本壓力比較大,。”劇本有時效性,，白露當時工作的店開在地下,，因防疫政策長期無法營業(yè)，貽誤了很多商機,。但也有商家轉(zhuǎn)危為機,，“那時參加劇本殺展會的人大大減少，一些新店得以囤到一些好劇本,，被‘養(yǎng)’起來,。”
疫情前,，劇本殺主持人的工資就不高,。以白露所在圈子為例，每場通常有4到10名玩家,，單局時長4到10小時,，玩家每人收費100到300元不等。主持人底薪很低,，每場在200元內(nèi),，大多數(shù)月薪不足7000元。疫情后,，很多店自身難保,，白露只能拿到“底薪的80%”。
除了做劇本殺主持人，她平日還有兩到三份其他工作,。疫情期間,，收入更是多元，以“金融行業(yè)”為主,，她做過保險銷售、貸款代理,，還會幫人處理征信記錄,。“我做自由職業(yè)三年了,，賺錢的路子還是很多的,。有心思的話，疫情期間反而比平日賺錢更容易,?！睘榱俗屜矚g的劇本殺店不至于倒閉，她還帶老板一起賣過口罩,。
疫情期間,，各種金融需求暴增。服務的客戶多了,，白露能直觀感知到疫情對普通人的一些影響：比如客戶決策時間更長,，掏錢也沒之前那么痛快了；比如許多人開始意識到保險的重要性,，但更傾向于選擇成本更低的“住院?！保槐热绾芏嗳速I保險是為了數(shù)月后能用保單貸款,，以彌補資金缺口,；比如一些實體行業(yè)的老板想貸款周轉(zhuǎn)，但最終沒能挺過去,，只能關停公司,，回去上班；比如有人長期有出沒入,，貸款無法償還,，只有通過“養(yǎng)”信用卡來補窟窿……
2020年底，白露萌生了自己開一家劇本殺店的想法,。開店是為了緩解房租壓力,。6個月前，她從勁松搬到內(nèi)環(huán)一間胡同房,，五十多平米的面積,，月租過萬。臨近搬家，約定一起合租的朋友“突然跳車”,，新尋的室友不久后也因為換工作搬走,。她為開店籌備了一個多月，添桌椅,、貼壁紙,、買劇本，已投入一萬多元,?！澳情g房租出去也就三千多元，如果開劇本殺,，五場就能賺回來,。”
相比自己是“被推著趕著向前走”,，白露覺得很多行業(yè)在2020年發(fā)展得不錯,，比如微商?！澳銢]發(fā)現(xiàn)朋友圈很多人開始做微商了么,？真缺錢時，誰也別瞧不起誰,?！?/p>
上半年一份來自職場社交平臺LinkedIn(領英)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在疫情延期復工或在家辦公期間,，中國有超六成職場人士計劃或正在開展副業(yè)和兼職,，其中近八成表示計劃疫情結(jié)束后繼續(xù)兼顧副業(yè)和兼職。維持多元收入來源是“打工人”對抗變數(shù)的方式,。而變數(shù)仍在繼續(xù),。
變數(shù)
2021年1月10日，我聯(lián)系劉凱希望做采訪,，38歲的劉凱是一名租住在燕郊,、每日往返于燕郊和北京的大巴司機。他回復說,，“（我）從早上5:00到晚上8:30一直都很忙,，白天我還要做兼職?！?/p>
1月8日,，“燕郊進京難”話題登上微博熱搜。燕郊隸屬于河北省廊坊三河市,，距北京市區(qū)30公里,，西部與北京市通州區(qū)隔潮白河相望,。許多北京上班族因市內(nèi)的高房價、高房租,，選擇住在燕郊,、跨省上班?！侗本┤請蟆返膱蟮婪Q,，這一群體有數(shù)十萬人。
1月2日,，河北省報告了一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,，之后陸續(xù)有新增確診病例。7日,，河北多地出臺政策,，嚴控進京通道,，規(guī)定河北環(huán)京地區(qū)通勤人員通勤需持三證：環(huán)京地區(qū)居住證明,、在京工作證明、14日內(nèi)核酸檢測陰性證明,。8日早高峰,，燕郊進京道路出現(xiàn)嚴重擁堵。
劉凱對通行困難并無太多抱怨,，對他來說,，最重要的是生計不受影響。
五年前,，劉凱遭遇婚姻變故,，獨自來京發(fā)展。除了養(yǎng)活自己,，還要支付兒子的撫養(yǎng)費,、老家的房貸、取暖費,、物業(yè)費等各種費用,。這幾年父親身體不好，常年住院,，吃藥,、治療的開銷也歸劉凱承擔。
住在燕郊是最好的選擇,?！靶^(qū)房租不起就租公寓，每個月500元,。但總清人是個問題,?！弊?017年以來，燕郊不定期對出租房開展清理整治,。
2019年底的一天晚上,，劉凱從公司開完會已過11點，回到公寓只見行李被撇在路邊,。他所在的公寓要清人整改,。那晚恰逢下雪，劉凱連夜在附近小區(qū)找到一處空房,，價格比公寓高,，要求一次性交全年房租，他只能借錢租下房子,。屋內(nèi)沒有供暖,，劉凱晚上睡覺經(jīng)常被凍得腿抽筋。2020年的寒冬來臨前,，他還是搬回了公寓,，“起碼室溫能到十二三度”，另一個原因是收入壓力,。受疫情防控影響,，劉凱4月才返京、隔離期滿后排隊做核酸檢測,，真正復工已是5月,。“2020年也就掙了半年的錢,，工資也降了,，可房貸沒人給減啊。以前每月還能剩一萬左右,，現(xiàn)在不僅月光,，還欠了錢，”劉凱說,。
85后北京人胡可在燕郊租住一居室,，月租1500元，距白廟收費站約6公里,，平日通勤一個半小時左右,，“在北京上班，這真不算長”,，他告訴我,。可疫情的反復增加了通勤的變數(shù),。
2020年4月,，因收入下降,，胡可與女朋友從北京市內(nèi)搬到燕郊。胡可所在的部門負責維護北京市內(nèi)一處重要基礎設施的網(wǎng)絡運行,。2020年疫情最嚴重的階段,，他和同事們從未停工，三天值班一次,、一次24小時,。可到了5月底,，公司與甲方的合同到期未能續(xù)約,，胡可和同事一下無活可做。
2020年9月29日,，上班高峰期的北京地鐵 圖/邢廣利
2020年3月5日,，北京一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員工在中午就餐時使用就餐防護罩防范感染風險 圖/崔楠
胡可和部門同事被要求回家待崗，一周隨機安排一兩次公司制度培訓,，每月發(fā)1540元,，即北京最低工資標準的70%。培訓時間不固定,，胡可也沒法找兼職,。一些年輕員工耗不住,，陸續(xù)離職,，部門只剩下五人，都是胡可這樣的“老員工”,，“我在公司13年了,，公司裁員要賠償我13個月的工資，是筆不小的數(shù)目,?！?/p>
8日，在“燕郊進京難”的話題下,，胡可分享了自己的經(jīng)歷,。當日他早上6點半出門，到單位已經(jīng)10點半,，大量時間耗費在了檢查站排隊上,。“7日出臺政策后,，8日進京的人大概比平時多了一兩倍,。”當晚下班回家,，胡可和女朋友一直在預約周末的核酸檢測,，以保證下周一（11日）能順利通勤,。可燕郊當?shù)睾怂釞z測需求猛增,，一號難求,。到周末，燕郊陸續(xù)增設多處臨時核酸采樣點,，壓力才得以緩解,。
11日將近12點，劉凱在午飯時間抽空回復我的微信,。受愈加嚴格的防疫政策影響,，當日早高峰他的車上只有十幾名乘客。要順利進京,，每位乘客都需下車排隊,，刷身份證并出示三證。他給我發(fā)來一張照片——塑料袋里裝著三個饅頭,，旁邊是小半罐腌蘿卜,。“疫情前,，午飯還能出去吃一頓熱乎面條,，現(xiàn)在就慘啦，舍不得,?！?/p>
11日下班后，胡可的女朋友沒有返回燕郊,。她在一所幼兒園工作,，因為擔心政策變化影響上班，決定回市內(nèi)父母家暫住,。胡可所在的幾個燕郊微信群里,，一些上班族則選擇留宿辦公室。家有貓狗需要照顧,，胡可還是回到了燕郊,。公司的培訓他無法隨叫隨到，只能請假,。他原本計劃年后仲裁,，可疫情的變數(shù)讓他有些擔心，“公司可不管你住在哪里,，不來就是曠工,，曠工三次就可以無薪開除?！?/p>
他決定等進京稍微方便點就馬上搬家,?！耙咔楣烙嬤€會持續(xù)很久，我回不去家,，這是最大的原因,，”胡可說。
12日上午,，和燕郊同屬河北廊坊市的固安縣通報了一例本地確診病例,。廊坊宣布即日起免費為全體市民做核酸檢測，請市民自覺進行為期7天的居家觀察,。三河市防控辦亦發(fā)布通告,，開展全員核酸檢測并實施居家7天隔離觀察。突然的變數(shù)讓劉凱措手不及,，“大巴要停運,，飯店都不開了，我的兼職也沒了,?！贝撕笠恢埽辉倩貜臀业牧粞?。
家
過去一年,，因為疫情，很多家庭的悲歡被放大,。眼下,，外出的打工人也將迎來一次特殊的春節(jié)。2021年1月中旬起,，全國多個地區(qū)陸續(xù)出臺返鄉(xiāng)隔離政策,，超20個省份倡導“就地過年”,。1月15日,，國家鐵路集團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春運節(jié)前車票的預售較往年同期下降近6成,。
數(shù)據(jù)發(fā)布次日,，我采訪了石家莊人林西。他今年不打算回家過年,。那時距離石家莊全市社區(qū),、農(nóng)村實行閉環(huán)管理已過去10天?！笆仪f人大都很傳統(tǒng),，這是我第一次春節(jié)在國內(nèi)卻沒回家過年，”林西說,。
28歲的林西在上海一家建筑咨詢公司工作,。受疫情影響,，2020年地產(chǎn)行業(yè)跌宕起伏。林西的工作偏研究方向,，直接沖擊僅發(fā)生在2020年2,、3月。那時,，因地產(chǎn)公司停工,，設計公司無事可做，咨詢業(yè)務大幅縮水,。進入4月,，隨著復工復產(chǎn)、國家大力推進“新基建”戰(zhàn)略,、線上辦公需求高漲等等,，林西所在的咨詢部門順勢而為，將研究重點從之前的“生態(tài)城區(qū)”,、“綠色建筑”轉(zhuǎn)向“智慧建筑”,，迅速切中市場痛點。
進入9月,，行業(yè)迎來另一波新政,。9月底，我國首次提出“2060年前實現(xiàn)碳中和”的目標,，為實現(xiàn)這一減排承諾,，各地陸續(xù)出臺相關政策。12月,，林西所在的上海市又發(fā)布了《關于推進本市超低能耗建筑發(fā)展的實施意見》,。“5月開始就非常忙碌,，有大量的研究需求,。5、6月是一個高峰,，10月到年底又是一個高峰,。”
對林西來說,，疫情的影響并非全是壞事,。但在老家石家莊，疫情還在持續(xù)影響著他的家人,。2021年1月6日至22日,，石家莊已連續(xù)開展三輪全員核酸檢測。前兩輪檢測出的陽性樣本主要集中在藁城區(qū)。林西堂哥的岳父家就在藁城區(qū),。1月15日,，堂哥一家被安排住進了隔離賓館。除了堂哥,，林西也擔心姑姑一家,，“不久前她兒子所在的小學有孩子確診?！?/p>
肖齊和林西同歲,。這個春節(jié)，他會在四川老家陪父母一起度過,。肖齊就職于北京一家知名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,。作為一名開發(fā)工程師，疫情沒有明顯影響他的工作,。相比疫情,，生活本身帶來的打擊要猛烈得多。
2020年5月,，肖齊的父親被查出癌癥晚期,。他很快將父親接來北京治療。疫情讓一些緊缺號源相對容易約上了,，然而為避免交叉感染,，病房人數(shù)被嚴格限制。以北京大學腫瘤醫(yī)院為例,，當時每間病房只允許住一名病人,。住院部接收能力有限，肖齊輾轉(zhuǎn)多家醫(yī)院,，奔波了近半個月,，才辦好了父親的住院手續(xù)。
到了6月初,，北京新發(fā)地疫情暴發(fā),。父親住的醫(yī)院在五環(huán)外，住院部啟動封閉管理,，不允許陪護的母親外出,，也不允許肖齊探望，一日三餐都由食堂送到病房門口,。那段時間，他每天刷好幾遍新聞,，擔心疫情蔓延會影響父親的治療,，也記掛被“困”在病房的父母。
父親的治療一度很順利,，后來經(jīng)歷了一次復發(fā),，癌細胞沒能被抑制住,。2021年1月中下旬，北京新增數(shù)個中高風險地區(qū),。肖齊向部門領導申請遠程辦公,，陪父母一起回川，父親直接住進當?shù)蒯t(yī)院的隔離病房,。
“有那么幾個瞬間,，感覺自己沉穩(wěn)了很多，成年人都是硬扛,?！痹?020年之前，二十來歲的肖齊從未認真思考過生命的長度,，“大多數(shù)人都能活到七八十歲吧”,，他這么想當然地以為。父親的病讓他恍悟,，只要一點小小的轉(zhuǎn)折,，就能讓生命終結(jié)。
對生命長度和寬度的思考也影響了他的目標規(guī)劃,。原本他覺得人生剛剛走過三分之一,，應以事業(yè)為先。走過2020,，他突然特別想要一個孩子,。他和妻子已經(jīng)做完孕前檢查，期待在2021年迎來一個新的生命,。
目標
我的最后一位采訪對象Yorkie將“目標感”視作他遠離“內(nèi)卷”漩渦的原因,。31歲的Yorkie是肖齊的同行，在一家互聯(lián)網(wǎng)大廠做開發(fā),。他認為只要有忠于內(nèi)心的目標,，就不容易被“內(nèi)卷”體系裹挾?！皟?nèi)卷”原是人類學術語,，表示社會或組織在達到某種確定形式后停滯不前，只在一個簡單層次上自我重復,。2020年“內(nèi)卷”意義泛化,，用于指代非理性的內(nèi)部競爭或“被自愿”競爭。
作家陳楸帆認為,，“內(nèi)卷”的流行反映了深刻的國民心態(tài),，人們不斷地被認知框架所束縛，不斷地陷入各種價值觀的陷阱，往往忘記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,。
“萬物皆可內(nèi)卷”表達了一種普遍的焦慮,，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語境下濃度更高。截至2020年底,，中國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市公司中,，市值超百億美元的有20家，其中16家在2020年股價上漲,，平均漲幅達到185.9%,。逆勢增長的另一面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大廠也成為打工人口中“主動內(nèi)卷”的重災區(qū),。新冠暴發(fā)之年恰逢“內(nèi)卷”風潮,，其中除了自嘲也有反思。
2020年1月,，Yorkie加入他如今所在的這家知名大廠,。Yorkie不排斥加班。他覺得工作狀態(tài)會影響對加班的態(tài)度,?！芭e個例子，上級給你分配任務,，就像畫一個餅：有的餅很小且有很多重復性工作,，作為螺絲釘，你跟流水線工人沒有太大差別,，你疲于加班,，只為完成任務；有的餅并不完整,，有很多創(chuàng)造和想象空間,，那么你可能不太會在意加班的時間，比如在回家的路上或者睡覺前都在思考,?！?/p>
前段時間，Yorkie在朋友圈看到一場技術圈的活動,。一位嘉賓的演講備受關注,，主題是“如何在BAT快速晉升”，談到“如何三年升P6,，5年升P7”的經(jīng)驗,。Yorkie能感受到話題背后反映的職場焦慮。
“薪酬我老婆滿意就行,，我不在乎這些,，我會做我喜歡并認可的事情,?！盰orkie覺得,，破解焦慮的關鍵在于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目標。他在乎的是“創(chuàng)造和想象空間”,，目標與之相關且非常明確,。也許這讓他不容易陷入“被自愿”的競爭，或誤將“三年升P6,，5年升P7”作為自己的目標,。
我和肖齊也聊到“目標”的話題。每年初,，他都會為自己設定幾個小目標,。2020年的目標包括升職加薪、在北京首付一套房,、完成一次旅行等等,。到2020年結(jié)束，后面兩個沒有實現(xiàn),。
我問他告別2020年的心情,。“怎么說呢,？”他略微停頓,，“跨年那晚我在病房，我并沒有覺得跨過零點后會有什么明顯的改觀,。但人有意思的一點或許就在于對未來的希望,，覺得未來一定會好，即便不是立刻,?！?/p>
（應采訪對象要求，文中沈星,、白露,、劉凱、胡可,、林西,、肖齊、Yorkie均為化名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