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智化收藏起來
每個歌手都會喚起一種通感,。想起鄭智化,我就想起遙遠的臺北的夜,、路燈,、血紅的玫瑰、哀傷的女郎、《將軍族》,、《孽子》、火車站,、流浪的少年,。
把鄭智化和這些形象帶到我們中間的,是小魏,。學校里,,他跟我是同桌;學校外,,他跟我是鄰居,。他沒有念高中,初中畢業(yè)進了鐵路技校,;技校畢業(yè),,到小站當扳道工。在1990年代,,他每月薪水一千多塊,,是地方普通職工的三四倍,因此可以買得起引進版的磁帶,,一盒十三四塊,,磁帶盒子上有唱片公司的標志,滾石或者飛碟,,盒子里有歌詞折頁,,還有歌手寫真,堪稱豪華,。所有歌手里,,我們最愛鄭智化。
另一個是小談,。他黝黑壯碩,,是學校足球隊隊長。他對鄭智化的喜歡近乎狂熱,,一遍遍抄寫鄭智化的歌詞,,一個字抄不對,撕掉重來,。還有小杜,,他蒼白瘦削,也是足球隊成員,,性格平靜,,對什么事物的喜愛都淡淡的,即便鄭智化也不例外。他緊跟著小魏進了鐵路技校,,畢業(yè)后同樣去了小站,,同樣做扳道工。
我們4個是最好的朋友,,常在小城的街道上并肩而行,,高聲唱著鄭智化的歌;我們在周末去小談家熬夜,,錄音機里反復放著鄭智化的歌,;聽到窗外有人用他的歌吹一句口哨,我們立刻奔到窗前去看,。鄭智化是密語,,是暗號,是用來相認的半塊玉佩,,但是,,關于鄭智化的資訊是那么少,簡直不夠我們咀嚼,,直到聽到他的第五張專輯,,我們才真正確認他的腿腳不方便。
4個人的命運各有不同,。小魏在偏遠小站當了20年扳道工和調(diào)度,,2010年才調(diào)到市里。這20年,,他經(jīng)歷了婚姻動蕩,,養(yǎng)大了兒子,變成一個中年人,,始終對他工作過的荒原小站念念不忘,,時不時開車回去,拍兩張照片放在QQ相冊里,。小談高中畢業(yè)進了技校,,畢業(yè)后留在那個永遠要倒閉卻永遠倒閉不了的國營大廠里工作了16年,買了廠里蓋的房子,,和同廠女工結婚,,生了兩個孩子。直到2010年,,終于從廠里辭職,,開始幫朋友做化妝品,后來用裝修8間化妝品店積累下的經(jīng)驗開始做裝修,。小杜在小站工作了16年,,和從駐地認識的女孩結婚,,生了一個女兒,2007年死于癌癥,。
我們齊聚在小杜的葬禮上,。他家的院子里有一個小小的花園,靈棚就搭在那里,,我們守了3天,。小魏和小談一直在聲討小杜的單位,嫌他們不肯派領導來吊唁,,在小杜家人的一再要求下才來了個工會主席。在他們接待來人,、吵嚷和聲討的同時,,我替小杜寫了悼詞,公式化的,、板正的,,方便領導宣讀。他們都說,,這悼詞寫得好,。但我覺得,沒把他喜歡鄭智化寫進去,,是個錯誤,。
但是,一個16歲的少年,,喜歡鄭智化,,后來他死了,這有什么好說的呢,?
二十年多里,,鄭智化退出、復出,,有一次,,他到小地方演出,因為酬勞沒有談攏,,拒絕上臺,,被演出方架上臺去。這種新聞讓我心如刀絞,。我刻意回避和他有關的一切消息,,直到上個月看到他的訪談。鄭智化說,,他很有錢,,4個會計替他打理資產(chǎn),。
我有無數(shù)次機會可以采訪他,和他一起吃飯,,但我都沒有去,,我覺得我見到的他不是他。我也從不聽他的歌,,因為,,那些歌都在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