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刊記者 ?孟依依 ?發(fā)自江西鄱陽 ?
實習(xí)記者 ?陳媛媛 ??
編輯 ?黃劍 ?[email protected]
頭圖:油墩街鎮(zhèn),西河?xùn)|聯(lián)圩浸水的村莊 圖/本刊記者 大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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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然環(huán)境的不確定性使人抱團,,使人產(chǎn)生對僅有的確定之物的依賴,,這些確定之物包括土地,、房屋、家庭成員乃至飼養(yǎng)的家禽,。洪水來臨的時候這種依賴性愈發(fā)顯現(xiàn),,似乎只要這些事物不被沖垮,人就有活下去的力氣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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橋
沒有人準(zhǔn)確地知道洪水什么時候會來,。
5月是西河豐水期。在此之前,,東岸的人們可以走過一座矮小的木橋,,到荻溪村購買食材、家具或者維修機器,;在此之后,,木橋淹沒,人們乘船往來,。直到三十多年前,,人們在這里造了一座高大的石橋,但石橋如今也成了危橋,,幾處欄桿斷裂,,被人用竹子綁住固定。
夜晚,,石橋上坐著一個巡河的人,,一邊聽收音機,一邊觀望河水漲落,。他55歲,,印象中西河原先水運發(fā)達,一天往來幾十艘船只,,載著木材,、泥沙從安徽駛來。慢慢地,,這樣的景象幾乎不可見了,。
這條河是江西省鄱陽縣四大水系之一,,自安徽流入鄱陽湖,到八九月會進入枯水期,,河床僅剩下不足腳踝深的水,。
每年多少都有洪澇威脅,所以西河兩岸各有一道圩堤,。西岸的崇復(fù)圩較小,,大概兩層樓高,圩堤上建造了許多民居,、商鋪,,成為荻溪村的主干道;東岸的東聯(lián)圩較大,,接近三層樓高,,民居全部退于圩堤之后,僅作為一道屏障,。
正?;蚱珴衲攴荩蛾柡饔蛉菁{水量能力在6月達到飽和,,若6至7月降水量超出正常年份,,則洪澇發(fā)生,比如今年,。
暴雨是從6月開始的,,一個月后,7月5日1時,,鄱陽湖星子站水位達到19.01米,超過警戒水位,,并且仍在不斷上漲,。
7月8日早晨,西河崇復(fù)圩內(nèi)長豐村的余時發(fā)起床,,看到魚塘閘口的水一晚上淹沒了十級階梯,,他立馬決定動手搬東西。
余時發(fā)是這一帶的承包大戶,,有180畝農(nóng)田,。他很快把一百三十多包肥料搬上車,往北開500米,,上圩堤,,在地勢較高處停下。圩堤的地勢低處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漫水,,他又立即加入保圩隊伍,。沒多久,他意識到圩堤低處已經(jīng)保不住了,于是一路小跑回家,,把一輛摩托車開到圩堤較高處,,再跑回去開電瓶車、三輪車,,最后一趟,,車怎么也發(fā)動不了。
雨還在不停地下,。隔壁長豐村在外務(wù)工的余春華,,兩天前回家參加親戚葬禮,買了當(dāng)天離開鄱陽的車票,。中午12點剛過,,水已經(jīng)漫過圩堤,為免被洪水阻斷交通,,他和堂兄弟匆匆坐車離開村子,。
水漫到了街上,“我媽媽就說收拾東西帶小孩走,,我就開始慌慌張張收拾,,最后東西都沒拿齊全,大概揀了小孩子的衣服,?!皬垈フf,她耐心又溫和,,有兩個孩子,,一家人在荻溪村街上開了一間蔬菜批發(fā)市場,“有點逃荒的感覺,?!?/p>
街上廢品回收站主人黃紫益在拼命打電話。他和鄰居看到水泥地面上破開一個窟窿,,水噴涌出來,。他想喊人來把自家車開走,但沒來得及,,鄰居的車棚倒了,,很快,房子也被沖倒,,圩堤上出現(xiàn)破口,。他又朝著屋子喊妻子、女兒和母親,,四個人什么也沒帶,,連借來買機器的5萬塊錢也沒來得及拿,,就往對岸跑。剛跑出屋子,,他9歲的女兒黃芯琪看到小狗球球還在二樓,,呼了好些遍“球球”?!八幌腚x開家,。” 黃芯琪說,。
人群穿過石橋,,跑到了對面的圩堤上。堤上站滿了人,,有的是從西岸逃過來的,,有的是從東岸趕上來的。在那里,,可以清晰地看到黃紫益的房子開始倒塌,,好像跌了一跤,摔進水里,,然后洪水從缺口處猛灌進去,,迅速填滿圩堤內(nèi)將近一萬畝的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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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人
黃傳聲家的冷柜臭了,。
這事發(fā)生在洪水來的第三天,,黃傳聲妻子聞到屋子里有一股腐爛的味道,像夏天的廚余垃圾散發(fā)的,。她家在村口開了一家菜市,,味道來自家里的三臺冷凍柜。停電三天,,儲存的魚,、雞腿、豬肉等已經(jīng)發(fā)臭,,她只好把這些一股腦扔進河里。
在她附近,,雙喜家的超市損失將近200萬,;仁愛家的房子最先倒塌,家具店幾十萬的存貨都浸泡在水里,;農(nóng)田,、魚塘全部被洪水淹沒。
圩堤在荻溪村的破口長近80米,,原先矗立的五幢房子,,有四幢沒入水底,,還有一幢傾斜在水面上,水泥墻,、巨大的玻璃窗,、屋頂?shù)臒崴鞫纪旰脽o損,只是浸泡在水里,,一動不動,。
黃傳聲的父親黃信心站在自家陽臺上,洪水最高水位時超過陽臺一米多 圖/本刊記者 大食
村里人人都知道黃紫益一家,,失去所有財產(chǎn)還背負(fù)債務(wù),。7月下旬,黃紫益接到銀行的催還貸款電話,,他幾次解釋,,甚至帶對方來斷堤處看,希望能有一段緩沖時間,,但目前仍沒奏效,。
張偉有時候見到黃紫益的妻子黃立妹都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,怕如果貿(mào)然去安慰,,“好像我?guī)е稽c可憐的心情去可憐她,,人最怕就是別人可憐的那種目光,是吧,?如果不安慰的話,,又好像不仁義?!?/p>
她很喜歡黃家的小女兒,,黃芯琪長得好看,伶牙俐齒,,看見人的時候總是在笑,,“那女孩有一臉的倔強?!庇袝r候她聽到有人在她媽媽身邊討論房子的事情,,會提出不要再講了,然后給她媽媽講笑話聽,。她說一個月前外公去世,,媽媽就沒有了笑臉,“看到她沒有笑臉我好像也想哭一樣,?!?/p>
7月8日一共出現(xiàn)了四處破口,五個行政村的29個自然村受影響,,其中將近20個村子被浸泡在水中,。在這一帶,,許多房屋都是在近一兩年建造或裝修完成的。很多人年輕時在外務(wù)工,,攢下積蓄,,然后回家建房,建好房又要裝修,。黃紫益的父輩如此,,他也如此,“每個人人生都有欲望,,沒有欲望哪有動力,,是吧?”
傾斜在水面上的那座房子,,一時變成了洪水中的一個標(biāo)志物,。不少人路過附近,會特意拐過來望一眼,。有一個鄰居過去一直覺得這幢房子好看,,他走到那里去看,在烈日下用一種惋惜的語氣講:“是個美人啊,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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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沒有洪水,站在余時發(fā)家二樓平臺上,,能看到他承包的180畝農(nóng)田,、500米長的狹長魚塘、曬谷場和一間停了五輛車的車棚,。
他是個膚色黝黑,、聲音洪亮的農(nóng)民,穿著紫色T恤,、灰色五分褲和粉色涼拖,。他不喝酒,也不抽煙,,唯一的愛好是打牌,。他每天幾乎雷打不動,要跑到圩堤另一邊的街上玩牌,,輸多贏少,,但朋友也多了。
洪水后,,他到景德鎮(zhèn)的大女兒家住了一晚上,又跑回來,,村里說要買船,,但得先用他的船帶大家出來才行,。
第二天,他載著其他兩位村民出發(fā)了,?!?998大水是清早七八點破圩堤,到晚上12點就打平水(圩堤內(nèi)水面與河面齊平),,流了十幾個小時,。今年這個地方流了三個小時就打平水?!庇鄷r發(fā)想,,照理說水流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平緩,但船行至破口處,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水流仍然湍急,。他們撞上一根高壓線,三人被掀翻落水,。余時發(fā)被洪水沖出去幾十米遠,,“我估計我今天肯定是快死了。我說管它怎么樣,,死了算了,。”余時發(fā)說道,。
他的人生哲學(xué)特別簡單——什么事都是小事,,“我管它怎么樣,吃的喝的都管好,,死了就沒事了,。”洪水來的那一天,,村里有個63歲的男人去世了,。他過去在外打工賺錢,“喝酒他從來沒喝過10塊錢一斤的酒,,都是喝5塊錢一斤的酒,,抽煙從來不抽上10塊錢一包的煙,都是抽四五塊錢一包的煙,?!庇鄷r發(fā)說,“可憐得要命,?!?/p>
他也因此經(jīng)常很快樂的樣子,洪水淹沒他所有農(nóng)田和魚塘后,,只有一次,,他提起保險賠償?shù)氖虑?,保險公司說按照稻子的不同成熟程度來賠償,余時發(fā)的單季稻5月才下地,,可能只能賠到每畝200元的價格,。
“錢不重要,命重要,?!庇鄷r發(fā)說。
“那你為什么回水里來看這些東西,,不搬到更安全的地方去?。俊?/p>
“守的這些東西是一個村子上的東西,,他們叫我們來幫忙的,,村里面要幫忙看的?!庇鄷r發(fā)努努嘴,,示意外面那片洪水浸泡的村莊。十幾年前,,他從農(nóng)戶手里一畝一畝把田承包來,,到一年收成之后,一戶一戶上門去給他們結(jié)款,。
現(xiàn)在白天,,他開著船接送村民出入、運送物資,,晚上和其他留守的村民在水面巡邏,。每隔兩三天,要給村前一戶人家留在三樓的十幾只雞喂水,?!八ㄠ従樱┌央u背上去,被子全部濕掉了,。我說,,天吶,你怎么不把被子背上去呢,?他把那些雞看得重得要命,。(勸)他走的時候,他說我不能走,,我這個雞不行,。救援隊勸了一兩個小時,他兒子說,老爸,,去了,,這個雞你叫叔叔給你搞行不行?我答應(yīng)給他搞,,他才走了。他說,,你要給我那些雞喂水哦,。”余時發(fā)笑起來,。
荻溪村,,一位村民從淹掉的房子里面拿出兩袋米 圖/本刊記者 大食
吃完晚飯,切了一個從洪水中搶救上來的西瓜,,余時發(fā)把竹躺椅搬到三樓露天平臺上睡覺,。入伏之后,氣溫升高,,無風(fēng),,河水的氣味代替了稻谷的味道,原本應(yīng)該全是農(nóng)田和樹木的地方,,只能聽到稀疏的蟬鳴與蛙叫,,還有魚躍出水面又落回去的撲通聲。
5點,,天色大明,,居民們起床,余時發(fā)駕船在村里轉(zhuǎn)一圈,,接上五家出行者,,往岸上去了。前一天晚上布置好漁網(wǎng)的居民,,已經(jīng)打撈上來一船魚,,一條一斤多重的鳊魚只賣10塊錢。
前幾天,,鎮(zhèn)上的司機汪伯通跟我說起一件事情:四天前,,他載著客人到一個渡口,看到一條大魚被人撈上來,,他有生以來頭一回看到這么大的魚,。
“多大?”
“有我這么大,?!彼岩恢皇峙e到頭頂。
“什么顏色的魚?”
“白色,?!彼f,“我說那是神,?!?/p>
余時發(fā)切開從洪水中搶救上來的西瓜 圖/李在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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龍舟
洪水到來13天后,住在村里的人越來越少,。村民要么投靠了親戚,,要么到鎮(zhèn)上的安置點去了。
余長江和他的岳父岳母仍然生活在水中,。岳父因為中風(fēng),,右邊手腳都不能動,起居都由岳母照顧,,如此已經(jīng)五年,,直到洪水來臨。
每年端午節(jié)前后,,西河都會舉辦龍舟比賽,,吸引附近幾十個村子的年輕人回鄉(xiāng),他們按照村組組成隊伍,,自由選擇對手,,自由劃定賽段。余長江常年在外打工,,但每年端午節(jié)定會回一趟家,。劃龍舟這件事情本身并不那么重要,重要的是與家人團聚,。
但是,,今年因為新冠肺炎疫情,沒有舉辦龍舟賽,。余長江回家后反而因為連降暴雨無法出門,。因為請假時間長,他把在工地的工作辭了,,這讓他焦慮,,但又不能離開村子半步——石橋上有人看守,一旦出了村子就不能再回去,,他只好把在安置點的八十多歲的母親托給侄女照顧,。
村民在撈洪水沖出來的魚 圖/本刊記者 大食
安置點在油墩街鎮(zhèn)上的中學(xué)里,十多人住一間宿舍,。在余長江看來,,對于無法自理的岳父和上了年紀(jì)的岳母來說,,這并不是一個好的去處。
對于余春華的父母來說,,同樣如此,。
7月8日中午,余春華和堂兄弟坐車離開村子的時候,,水已經(jīng)漫過圩堤,,如果不離開,就會被困住,。他是家里唯一的勞動力,。他還沒到車站,就得知洪水來臨的消息,,坐在車?yán)锶f般無奈,很難說清心里滋味,。
洪水到來一周后,,剛離家外出打工的余春華又回了家,安置父母,。他正要上船過河的時候,,接到電話說,父親被蛇咬了,。因為家里沒有吃的,,二老劃船去老房子里取一壇酸菜,父親不幸被一條花蛇所傷,,整條右臂腫得老大,。余春華回到家中,帶著父親跑醫(yī)院,、配藥,,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,父親只能吃一些菜籽油和鹽簡單炒制的蔬菜,。
他原本天天勸說父親去災(zāi)民安置點,,之后不再提起這事了,因為擔(dān)心外面的人沒有自己照料得細致,。但他仍然面臨一個問題,,如何在出門打工和在家照顧雙親之間平衡。隨著洪水到來,,這重矛盾似乎也決堤了,。
第二次回家三天后,他到附近張偉家的批發(fā)市場,,買了冬瓜,、包菜,、洋蔥,給父母打了兩桶50斤的水,,準(zhǔn)備再次外出打工,。
大多數(shù)村民都去了政府設(shè)立的安置點,小部分仍然住在村里的人,,白天常常坐船到街上,,坐著聊天,像雨后冒出的螺螄一樣,,這里才讓他們覺得放松,、自在?!坝行]有好的親戚,,兒子又在外面打工,不愿意去,,好像去了是打擾別人,,老人家嘛,什么都不方便,,大便小便都不方便,,他不愿意去打擾人家。你像我就在家里,,不去親戚家,,對別人家不方便,寧可自己苦一點,,家里自由,。” 長豐村的一名村民說道,。
“剛開始發(fā)洪水的時候,,我?guī)『⒆吡耍乙步形野职謰寢屪?,但他們說怎么行,,家還在要守著,不走,,叫了好多遍,。然后,我們家親戚也都打電話叫他們走,,他們都不走,。”開批發(fā)市場的張偉說,,她覺得父母不肯離家,,是對熟悉的人際,、環(huán)境的留戀。比如語言,,在鄱陽湖一帶,,相隔僅五公里的荻溪村和油墩街鎮(zhèn)的方言相差不少。張偉從百公里外的蓮湖鄉(xiāng)嫁到荻溪村,,花了三年時間才學(xué)會當(dāng)?shù)胤窖?,更何況年紀(jì)更大的長輩,“一輩子生活在這,,都沒怎么出去過,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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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的暴雨
7月19日下午,,一輛贛E牌照的汽車駛過石橋,,駛進荻溪村,在距離破口50米處停了下來,,車上下來縣領(lǐng)導(dǎo)一行人,。他們圍在一起討論搶修方案與后續(xù)措施。
其中一位水利專家說,,如果要抽干這里面的水,需要30臺55千瓦的抽水機,,成本高而效果差,,“現(xiàn)在幾個縣都抽不了,只能修兩個口子,,留一個,,讓它自然放干?!?/p>
那之后這里會如何呢,?
千畝圩堤普遍存在堤身不達標(biāo)、堤基防滲能力差的問題,,這樣的圩堤在江西省內(nèi)有將近700條,。地方政府沒有足夠的財力維護和修繕千畝圩堤,在這里是一種常態(tài),。根據(jù)鎮(zhèn)上一名干部的說法,,整個油墩街鎮(zhèn)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主要依靠外出務(wù)工。
即使將這一片擴大規(guī)劃為萬畝圩堤,,獲得一定的財政投入,,也于事無補,因為東岸是五萬畝圩堤,,占用了更多資源,?!巴粭l河流的水,就跟小孩一樣的,,一個5歲的小孩和一個18歲的小孩,,你沒法比,肯定倒這里,?!笨h領(lǐng)導(dǎo)說。
此外,,以整體搬遷來解決受災(zāi)問題,,看起來也困難重重。
兩天前,,余春華在家時,,曾表達過自己的擔(dān)心——今年不像1998年,可以用遷移來解決問題,。因為這幾年間很多人家都建好了房子,,且花了大心血,比如,,他的房子造了5年,,去年剛剛完成,所有的家具,、裝修都是賒的賬,,“我這輩子不可能再造第二個房子了?!?/p>
水位逐漸下降后,,人們迫不及待地開始打掃房屋,有的把家具搬到水中清洗,,有的劃著木桶船拿水瓢舀水往墻上泥垢處潑,,有的跑到地下一層鏟起已經(jīng)發(fā)臭的水體。
但到7月19日,,南風(fēng)又刮得特別厲害,,橋中央的竹筒發(fā)出嗚嗚聲。很快下起暴雨來,,“十多天前就是這樣的雨”,,退水后露出一樓地面的房子重新被水淹沒。
有一天,,黃芯琪做夢夢到洪水漲到家里來,,他們?nèi)叶及岬轿蓓斎ィ?、爸爸,、媽媽,、哥哥、姐姐,、奶奶,,還有去世的爺爺都在那里。他們搭了好幾個帳篷,,生火煮飯,。過了幾天洪水退去,大家一起搬下了樓,,房子穩(wěn)穩(wěn)立在那里,,沒有沉入水底。
然后她醒了,。她以為自己睡在屋頂上,,迷迷糊糊一陣之后才反應(yīng)過來是在姨父家里。
黃紫益的女兒黃芯琪坐在潰壩上,,她的家已淹沒在背后的洪水底下 圖/本刊記者 大食
講這個夢境的時候,,我們正走在村里那條坑坑洼洼的主干道上,切了兩片西瓜打算拿去給她爸爸媽媽,。黃芯琪穿著一條紅色的滌綸面料連衣裙,,是她媽媽前兩天花八十多塊錢買的。然后,,她問我:“你說人死了去哪里,?”
“你覺得去了哪里?”
“天堂,?要么是八仙過海?”她說,,“我猜的,。”
“他們?nèi)ツ抢镒鍪裁???/p>
“保護我們吧,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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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(實習(xí)記者包莉婷對本文亦有幫助,。)